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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无忌绑扎完毕,说道:“杨伯伯,我没负纪姑姑所托,不悔妹妹已找到了爸爸。咱们就此别过。”杨逍道:“你万里迢迢将我女儿送来,我岂能无所报答?你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我杨逍做不到的事、拿不到的东西,天下只怕不多。”
张无忌哈哈一笑,说道:“杨伯伯,你忒也把纪姑姑瞧得低了,枉自教她为你送了性命。”杨逍脸色大变,喝道:“你说什么?”
张无忌道:“纪姑姑没将我瞧低,才托我送她女儿来给你。倘若我有所求而来,我这人还值得托付么?”他心中在想:“一路上不悔妹妹遭遇了多少危难,我多少次以身相代?倘若我是贪利无义的不肖之徒,今日你父女焉得团圆?”只是他不喜自伐功劳,一句也没提途中的诸般困厄,说了那几句话,躬身一揖,转身便走。
杨逍道:“且慢!你帮了我这个大忙,杨逍自来有仇必复,有恩必报。你随我回去,一年之内,我传你几门天下罕有敌手的功夫。”
张无忌亲眼见到他踏断何氏夫妇手中长剑,武功之高,江湖上实是少有其匹,便只学到他一招半式,也必大有好处,但想起太师父曾谆谆告诫,决不可和魔教中人多有来往,何况他武功再高,怎及得上太师父?更何况自己已不过再有半年寿命,就算学得举世无敌的武功,又有何用?说道:“多谢杨伯伯垂青,但晚辈是武当弟子,不敢另学别派高招。”杨逍“哦”的一声,道:“原来你是武当派弟子!那殷梨亭……殷六侠……”
张无忌道:“殷六侠是我师叔,自先父逝世,殷六叔待我和亲叔叔没有分别。我受纪姑姑的嘱托,送不悔妹妹到昆仑山来,对殷六叔可不免……不免心中有愧了。”
杨逍和他的目光一接,心下更是惭愧,右手轻摆,说道:“杨某深感大德,愧无以报。既是如此,后会有期!”身形晃动,已在数丈之外。
杨不悔大叫:“无忌哥哥,无忌哥哥!”但杨逍展开轻功,顷刻间已奔得甚远,那“无忌哥哥”的呼声渐渐远去,终于叫声和人影俱杳。
第十五回
奇谋秘计梦一场
张无忌偕同杨不悔万里西来,形影相依,突然分手,甚感黯然,但想到终于能不负纪晓芙所托,将她女儿送入杨逍手中,又不禁欣慰。悄立半晌,怕再和何太冲、班淑娴等昆仑派诸人碰面,便往深山处走去。
如此行了十余日,臂伤渐愈,可是在昆仑山中转来转去,再也找不到出山的途径。这日走了半天,坐在一堆乱石上休息,忽听西北方传来一阵杂乱的犬吠声,听声音竟有十余头之多。犬吠声越来越近,似是在追逐什么野兽。
犬吠声中,一只小猴子急跃而来,后股上带了一枝短箭。那猴儿奔到数丈外,打了个滚,它股上中箭之后,不能窜高上树,这时筋疲力竭,再也爬不起来。张无忌走过去看时,猴儿目光中露出乞怜和恐惧的神色。张无忌触动心事:“我遭昆仑派众人追逐,正和你一般狼狈。”抱起猴儿,轻轻拔下短箭,从怀中取出草药,敷上箭伤的伤口。
便在此时,犬吠声已响到近处,张无忌拉开衣襟,将猴儿放入怀内,只听得汪汪汪几声急吠,十余头身高齿利的猎犬已将他团团围住。众猎犬嗅得到猴儿的气息,张牙舞爪的发威,一时还不敢扑上。张无忌见这些恶犬露出白森森长牙,神态凶狠,心中害怕,知道只要将怀中的猴儿掷出,群犬自会扑击猴儿,不再和自己为难。但他自幼受父亲教诲,事事当以侠义为重,虽对一头野兽也不肯相负,纵身跃过群犬头顶,迈步急奔。群犬胡胡狂吠,蜂拥追来。
猎犬奔跑何等迅速,张无忌只逃出十余丈,就给追上,只觉腿上一痛,已给一头猛犬咬中,牢牢不放。他回身一掌,击在那猎犬头顶,这一掌出尽了全力,竟将那猎犬打得翻了个筋斗,昏晕过去。其余猎犬跟着扑上。张无忌拳打足踢,奋力抵抗。
他臂伤未曾全愈,左臂不能转动,不久便给一头恶犬咬住了左手,四面八方群犬扑上乱咬,头脸肩背到处为群犬利齿咬中,骇惶失措之际,隐隐似听得几声清脆娇嫩的呼叱,但声音好似十分遥远,他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昏迷之中,似见无数豺狼虎豹不住的咬他身体,他要张口大叫,却叫不出半点声音,只听得有人说道:“退了烧啦,或许死不了。”
张无忌睁开眼来,先看到一点昏黄灯火,发觉自己睡在一间小室之中,一个中年汉子站在身前。张无忌道:“大……大叔……我怎……”只说了这几个字,猛觉全身火烫般疼痛,这才慢慢想起,自己曾遭一群恶犬围着狂咬。那汉子道:“小子,算你命大,死不了。怎样?肚饿么?”张无忌道:“我……我在那里?”各处伤口同时剧痛,又晕了过去。
待得第二次醒来,那中年汉子已不在室中。张无忌想:“我明明活不久了,何以又要受这许多折磨?”低下头来,见胸前项颈、手臂大腿,到处都缚满了布带,一阵药草气息扑鼻,原来已有人在他伤处敷了伤药。从药草的气息之中,知替他敷药那人于治伤一道所知甚浅,药物之中有杏仁、马前子、防风、南星诸味药物,这些药倘若治疯犬咬伤,用以拔毒,原具灵效,但咬他的并非疯狗,他是筋骨肌肉受损而非中毒,药不对症,反而多增痛楚。他无力起床,挨到天明,那中年汉子又来看他。
张无忌道:“大叔,多谢你救我。”那汉子冷冷的道:“这儿是朱家庄,我们小姐救你来的。肚饿了罢?”说着出去端了碗热粥进来。张无忌喝了几口,但觉胸口烦恶,头晕目眩,便吃不下了。
一直躺了八天,才勉强起床,脚下虚飘飘的没一点力气,他自知失血过多,一时不易复元。那汉子每日给他送饭换药,虽神色间显得颇为厌烦,张无忌仍十分感激,见他不喜说话,纵有满腹疑团,却不敢多问。这天见他拿来的仍是防风、南星之类药物捣烂的药糊,张无忌忍不住道:“大叔,这些药不大对症,劳你驾给我换几味成不成?”
那汉子翻着一对白眼,向他瞧了半天,才道:“老爷开的药方,还能错得了么?你说药不对症,怎地将你死人也治活了?真是的,小孩子家胡言乱语,我们老爷听到了就算不见怪,可是你也不能太过不识好歹啊。”说着将药糊在他伤口上敷下。张无忌只有苦笑。那汉子道:“我瞧你身上的伤也大好了,该去向老爷、太太、小姐磕几个头,叩谢救命之恩。”张无忌道:“那是该当的,大叔,请你领我去。”
那汉子领着他出了小室,经过一条长廊,又穿过两进厅堂,来到一座暖阁之中。此时已届初冬,昆仑一带早已极为寒冷,暖阁中却温暖如春,可又不见何处生着炭火,但见阁中陈设辉煌灿烂,榻上椅上都铺着锦缎软垫。张无忌一生从未见过这等富丽舒适的所在,自顾衣衫污损,站在这豪华的暖阁中实不相称,不由得自惭形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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