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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万里又磕了两个头,说道:“自从师娘和白师弟、众师弟下山之后,师父每日里都大发脾气。本门弟子受他老人家打骂,那是小事,大家受师门重恩,又怎敢生什么怨言?七八天前,忽有两个老人前来拜访师父,乃是两兄弟。一个叫丁不三,一个叫丁不四。”
史婆婆一惊,颤声问道:“丁不三……丁不四?这两个死家伙来干什么?”
封万里道:“这两个老儿到凌霄城后,便和师父在书房中密谈,说的是什么话,弟子们都不得知,只知道这两个老家伙得罪了师父,三人大声争吵起来。徒儿们心想师父何等身分,岂能亲自出手料理这两个来历不明之辈,是以都守在书房之外,只待师父有命,便冲进去将这两个老家伙撵了出去。但听得师父十分生气,和那丁不四对骂,说什么‘碧螺山’、‘紫烟岛’,又提到一个女子的名字,叫什么‘小翠’的。”
史婆婆哼的一声,脸色一沉,但想众徒儿不知自己的闺名叫做小翠,说穿了反而不美,只问:“后来怎样?”
封万里道:“后来也不知如何动上了手,只听得书房中掌风呼呼大作,大伙儿没奉师父号令,也不敢进去。过了一会,墙壁一块一块的震了下来,我们才见到师父是在和丁不四动手,那丁不三却袖手旁观。两人掌风激荡,将书房的四堵墙壁都震坍了。斗了一会,丁不四终究不敌师父的神勇,给师父一拳打在胸口,吐了几口鲜血。”史婆婆“啊”的一声。
封万里续道:“师父跟着又一掌拍去,那丁不三出手拦住,说道:‘胜败既分,还打什么?又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大仇?咱两兄弟也不联手再斗了。’扶着丁不四,两个人就此出了凌霄城。”
史婆婆点点头道:“他们走了?以后有没再来?”
封万里道:“这两个老儿没再来过,但师父却从此神智有些失常,整日只哈哈大笑,自言自语:‘丁不四这老贼以前就是我手下败将,这一次总输得服了罢?他说小翠曾随他到过碧螺山上……’”史婆婆怒道:“胡说,那有此事?”封万里道:“是,是,师父也说:‘胡说,那有此事?这老贼明明骗人,小翠凭什么到他的碧螺山去?不过……别要听信了他的花言巧语,一时拿不定主意……’”
史婆婆脸色铁青,喝道:“老混蛋胡说八道,那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封万里不明其意,只得顺口道:“是,是!”
史婆婆又问:“老混蛋又说了些什么?”封万里道:“你老人家问的是师父?”史婆婆道:“自然是了。”封万里道:“师父从此心事重重,老是说:‘她去了碧螺山没有?一定没去。可是她一个人浪荡江湖,寂寞无聊之际,过去聊聊天,那也难说得很,难说得很。说不定旧情未忘,藕断丝连。’”
史婆婆又哼了一声,骂道:“放屁!放屁!”
封万里跪在地下,神色甚是尴尬,倘若应一声“是”,便承认师父的话是“放屁”。
史婆婆道:“你站起来再说,后来又怎样?”
封万里磕了个头,道:“多谢师娘。”站起身来,说道:“又过了两天,师父忽然不住的高声大笑,见了人便问:‘你说普天之下,谁的武功最高?’大伙儿总答:‘自然是咱们雪山派掌门人最高。’瞧师父的神情,和往日实在大不相同。他有时又问:‘我的武功怎样高法?’大伙儿总答:‘掌门人内力既独步天下,剑法更当世无敌,其实掌门人根本不必用剑,便已打遍天下无敌手了。’他听我们这样回答,便笑笑不作声,显得很是高兴。这天他在院子中撞到陆师弟,问他:‘我的武功和少林派的普法大师相比,到底谁高?’陆师弟如何回答,我们都没听见,只是后来见到他脑袋给师父一掌打得稀烂,死在当地。”
史婆婆叹了口气,神色黯然,说道:“阿陆这孩子本来就是憨头憨脑的,却又怎知是你师父下的手?”
封万里道:“我们见陆师弟死得很惨,只道凌霄城中有敌入侵,忙去禀告师父。那知师父却哈哈大笑,说道:‘该死,死得好!我问他,我和少林派普法大师二人,到底武功谁高?这小子说道,自从少林派掌门人妙谛大师死在侠客岛上之后,听说少林寺中以普法大师武功居首。这话是不错的,可是他跟着便胡说八道了,说什么本派武功长于剑招变幻,少林武功却博大精深,七十二门绝技俱有高深造诣。以剑法而言,本派胜于少林,以总的武功来说,少林开派千余年,能人辈出,或许会较本派所得为多。’”
史婆婆道:“这么回答很不错啊,阿陆这孩子,几时学得口齿这般伶俐了?就算以剑法而论,雪山剑法也不见得便在人家达摩剑法之上。嗯,那老混蛋又怎么说?”
封万里道:“师娘斥骂师父,弟子不敢接口。”史婆婆怒道:“这会儿你倒又尊敬起师父来啦!哼,我没上凌霄城之时,怎么又敢勾结叛徒,忤逆师父?”封万里双膝跪地,磕头道:“弟子罪该万死。”
史婆婆道:“哼,老混蛋门下,个个都是万字排行,人人都有个挺会臭美的好字眼,依我说,个个罪该万死,都该叫作万死才是,封万死、白万死、耿万死、王万死、柯万死、呼延万死、花万死……”她每说一个名字,眼光便逐一射向众弟子脸上。耿万钟、王万仞等未能救得师哥,长门全体受制,都内心有愧,低下头去。史婆婆喝道:“起来,后来你师父又怎样说?”
封万里道:“是!”站起身来,续道:“师父说道:‘这小子说本派和少林派武功各有千秋,便是说我和普法这秃驴难分上下了,该死,该死!我威德先生白自在不但武功天下无双,而且上下五千年,纵横数万里,古往今来,没一个及得上我。’”
史婆婆骂道:“呸,大言不惭。”
封万里道:“我们看师父说这些话时,神智已有点儿失常,作不得真的。好在这里都是自己人,否则传了出去,只怕给别派武师们当作笑柄。当时大伙儿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什么。师父怒道:‘你们都是哑巴么?为什么不说话?我的话不对,是不是?’他指着苏师弟问道:‘万虹,你说师父的话对不对?’苏师弟只得答道:‘师父的话,当然是对的。’师父怒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有什么当然不当然的。我问你,师父的武功高到怎样?’苏师弟战战兢兢的道:‘师父的武功深不可测,古往今来,唯师父一人而已。本派的武功全在师父一人手中发扬光大。’师父却又大发脾气,喝道:‘依你这么说,我的功夫都是从本派前人手中学来的了?你错了,压根儿错了。雪山派所有功夫,全是我自己独创的。什么祖师爷开创雪山派,都是骗人的鬼话。祖师爷传下来的剑谱、拳谱,大家都见过了,有没有我的武功高明?’苏师弟只得道:‘恐怕还不及师父高明。’”
史婆婆叹道:“你师父狂妄自大的性子由来已久,他自三十岁上当了本派掌门,此后一直没遇上胜过他的对手,便自以为武功天下第一,说到少林、武当这些名门大派之时,他总是不以为然,说是浪得虚名,何足道哉。想不到这狂妄自大的性子愈来愈厉害,竟连创派祖师爷也不瞧在眼里了。万虹这孩子恁地没骨气,为了附和师父,连祖师爷也敢诽谤?”
封万里道:“师娘,你再也想不到,师父一听此言,手起一掌,便将苏师弟击出数丈之外,登时便取了他的性命,骂道:‘不及便是不及,有什么恐怕不恐怕的?’”
史婆婆喝道:“胡说八道,老混蛋就算再胡涂十倍,也不至于为了‘恐怕’二字,便杀了他心爱的弟子!”
封万里道:“师娘明鉴:师父他老人家平日对大伙儿恩重如山,弟子说什么也不敢造谣胡说。这件事有二十余人亲眼目睹,师娘一问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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