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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灵珊在炕上、桌旁、门角、椅底,到处找寻,却那里有紫霞秘笈的踪迹?
这是华山派内功的无上典籍,突然失踪,岳不群如何不急?他细查陆大有尸身,并无一处致命的伤痕,再在小舍前后与屋顶踏勘一遍,也无外人到过的丝毫踪迹,寻思:“既无外人来过,那决不是桃谷六仙或不戒和尚取去的了。”厉声问道:“冲儿,你到底点的是什么穴道?”
令狐冲双膝一曲,跪在师父面前,道:“弟子生怕重伤之余,手上无力,是以点的是膻中要穴,没想到……没想到竟然失手害死了六师弟。”一探手,拔出陆大有腰间的长剑,便往自己颈中刎去。
岳不群伸指弹出,长剑远远飞开,说道:“便是要死,也得先找到了紫霞秘笈。你到底把秘笈藏到那里去了?”
令狐冲心下一片冰凉,心想:“师父竟然疑心我藏起了紫霞秘笈。”呆了一呆,说道:“师父,这秘笈定是为人盗去,弟子说什么也要追寻回来,一页不缺,归还师父。”
岳不群心乱如麻,说道:“要是给人抄录了,或是背熟了,纵然一页不缺的得回原书,本门的上乘武功,也从此不再是独得之秘了。”他顿了一顿,温言说道:“冲儿,倘若是你取去的,你交了出来,师父不责备你便是。”
令狐冲呆呆的瞧着陆大有的尸身,大声道:“师父,弟子今日立下重誓,世上若有人偷窥了师父的紫霞秘笈,有十个弟子便杀他十个,有一百个便杀他一百个。师父如仍疑心是弟子偷了,请师父举掌打死便是。”
岳不群摇头道:“你起来!你既说不是,自然不是了。你和大有向来交好,当然不是故意杀他。那么这部秘笈,到底是谁偷了去呢?”眼望窗外,呆呆出神。
岳灵珊垂泪道:“爹,都是女儿不好,我……我自作聪明,偷了爹爹的秘笈,盼望治好大师哥的内伤,那知道大师哥决意不看,反而害了六师哥性命。女儿……女儿说什么也要去找回秘笈。”
岳不群道:“咱们四下再找一遍。”这一次三人将小舍中每一处都细细找过了,秘笈固然不见,也没见到半点可疑的线索。岳不群对女儿道:“此事不可声张,除了我跟你娘说明之外,向谁也不能提及。咱们葬了大有,这就下山去罢。”
令狐冲见到陆大有尸体的脸孔,忍不住又悲从中来,寻思:“同门诸师弟之中,六师弟对我情谊最深,那知我一个失手,竟会将他点毙。这件事实在万万料想不到,就算我毫没受伤,这样一指也决不会送了他性命,莫非因我体内有了桃谷六仙的邪门真气,指力便即异乎寻常么?就算如此,那紫霞秘笈却何以又会不翼而飞?这中间的蹊跷,当真猜想不透。师父对我起疑,辩白也是无用,说什么也要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那时再行自刎以谢六师弟便了。”他拭了眼泪,找把锄头,挖坑埋葬陆大有的尸体,直累得全身大汗,气喘不已,还是岳灵珊在旁相助,才安葬完毕。
三人来到白马庙,岳夫人见令狐冲性命无碍,随伴前来,自不胜之喜。岳不群悄悄告知陆大有身亡、紫霞秘笈失踪的讯息,岳夫人又凄然下泪。紫霞秘笈失踪虽是大事,但在她想来,丈夫早已熟习,是否保有秘笈,已殊不相干。可是陆大有在华山派门下已久,为人随和,一旦惨亡,自是伤心难过。众弟子不明缘由,但见师父、师娘、大师哥和小师妹四人都神色郁郁,谁也不敢大声谈笑。
当下岳不群命劳德诺雇了两辆大车,一辆由岳夫人和岳灵珊乘坐,另一辆由令狐冲躺卧其中养伤,一行向东,朝嵩山进发。
这日行至韦林镇,天已将黑,镇上只一家客店,已住了不少客人,华山派一行有女眷,借宿不便。岳不群道:“咱们再赶一程路,到前面镇上再说。”那知行不到三里路,岳夫人所乘的大车脱了车轴,没法再走。岳夫人和岳灵珊只得从车中出来步行。
施戴子指着东北角道:“师父,那边树林中有座庙宇,咱们过去借宿可好?”岳夫人道:“就是女眷不便。”岳不群道:“戴子,你过去问一声,倘若庙中和尚不肯,那就罢了,不必强求。”施戴子应了,飞奔而去。不多时便奔了回来,远远叫道:“师父,是座破庙,没有和尚。”众人大喜。陶钧、英白罗、舒奇等年幼弟子当先奔去。
岳不群、岳夫人等到得庙外时,只见东方天边乌云一层层的堆将上来,霎时间天色便已昏黑。岳夫人道:“幸好这里有座破庙,要不然途中非遇大雨不可。”走进大殿,见殿上供的是一座青面神像,身披树叶,手持枯草,是尝百草的神农氏药王菩萨。
岳不群率领众弟子向神像行了礼,还没打开铺盖,电光连闪,半空中忽喇喇的打了个霹雳,跟着黄豆大的雨点洒将下来,只打得瓦上唰唰直响。
那破庙到处漏水,众人铺盖也不打开了,各寻干燥之地而坐。梁发、高根明和三名女弟子自去做饭。岳夫人道:“今年春雷响得好早,只怕年成不好。”
令狐冲在殿角中倚着钟架而坐,望着檐头雨水倾倒下来,宛似一张水帘,心想:“倘若六师弟健在,大家有说有笑,那就开心得多了。”心下不禁悲伤。
这一路上他极少和岳灵珊说话,有时见她和林平之在一起,更加避得远远的,心中常想:“小师妹拚着给师父责骂,盗了紫霞秘笈来给我治伤,足见对我情义深厚。我只盼她一生快乐。我决意找到秘笈之后,便自刎以谢六师弟,岂可再去招惹于她?她和林师弟正是一对璧人,但愿她将我忘得干干净净,我死之后,她眼泪也不流一滴。”心中虽这么想,可是每当见到她和林平之并肩同行、娓娓而谈之际,胸中总是酸楚难当。
这时药王庙外大雨倾盆,眼见岳灵珊在殿上走来走去,帮着烧水做饭,她目光每次和林平之相对,两人脸上都露出一丝微笑。这情景他二人只道旁人全没注意,可是每一次微笑,从没逃过令狐冲的眼去。他二人相对一笑,令狐冲心中便一阵难受,想要转过了头不看,但每逢岳灵珊走过,他的眼光总又情不自禁的向她跟了过去。
用过晚饭后,各人分别睡卧。那雨一阵大,一阵小,始终不止,令狐冲既烦乱,又伤心,一时难以入睡,听得大殿上鼻息声此起彼落,各人均已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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