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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达海踏上一步,问李文秀:“你是谁?你是汉人,到这里来干什么?”李文秀微微冷笑,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抢劫哈萨克部落,害死不少哈萨克人的,就是你这批汉人强盗。”说到这里,声音变得甚是苦涩,心中在想:“如不是你们这些强盗作了这许多坏事,苏鲁克也不会这样恨我们汉人。”陈达海大声道:“是老子便又怎样?”
李文秀指着阿曼道:“她是你的女奴,我要夺她过来,做我的女奴!”此言一出,人人都大出意料之外。
陈达海一怔之下,哈哈大笑,道:“好,你有本事便来夺吧。”长剑一扬,剑刃抖动,嗡嗡作响。
李文秀转头对阿曼道:“你凭着真主阿拉之名,立过了誓,一辈子跟着他做女奴。如果他打我不过,你给我夺过来,那么你一辈子就是我的女奴了,是不是?”哈萨克人与别族人打仗,俘虏了敌人便当作奴隶,回教的可兰经中明文规定:奴隶的身分和牲口无别,全无自主之权,听凭主人支配买卖,主人若给人制服,他的家产、牲口、奴隶都不免属于旁人。阿曼听她这么说,心想:“我反正已成女奴,与其跟了这恶强盗去受他折磨,不如奉你为主人。”点头道:“是的。”跟着又道:“你……你打他不过的。这强盗武功很好。”李文秀道:“那你不用担心,我打他不过,自然会给他杀了。”双手一拍,对陈达海道:“上吧!”
陈达海奇道:“你空手跟我斗?”李文秀道:“杀你这恶强盗,用得着什么兵器?”陈达海心想:“这里个个都是敌人,多挨时刻,便多危险,他自己托大,再好不过。”喝道:“看剑!”利剑挺出,一招“毒蛇出洞”,向李文秀当胸刺去,势道劲急。
计老人叫道:“快退下!”他料想李文秀万难抵挡,那知李文秀身形一晃,轻轻巧巧的避过了,抢到陈达海左首,左肘后挺,撞向他腰间。陈达海叫道:“好!”长剑圈转,削向她手臂。李文秀飞起右足,踢他手腕,这一招“叶底飞燕”是华辉的绝招之一,李文秀苦练了七八天方才练成,轻巧迅捷,甚是了得。陈达海急忙缩手,已然不及,手腕一痛,已给踢中,总算对方脚力不甚强劲,陈达海长剑这才没脱手。他大声怒吼,跃后一步。计老人“咦”的一声,惊奇之极。
陈达海抚了抚手腕,挺剑又上,和李文秀斗在一起。这时他心中已丝毫不敢小觑了这瘦弱少年,眼见他出手投足,武功着实了得,当下施展“青蟒剑法”,招招狠毒,要奋力将这少年刺死。李文秀得师父华辉传授,身手灵敏,招式精奇,只从未与人拆招相斗,临阵全无经验,初时全凭着一股仇恨之意,要杀此恶盗为父母报仇,斗到后来,对敌人的剑法已渐渐摸到了门路,心神慢慢宁定。
计老人这茅屋本甚狭窄,厅中又生了火堆,陈李二人在火堆旁纵跃相搏,剑锋拳掌相去往往间不逾寸,似乎陈达海每一剑都能制李文秀死命,可是她必定或反打、或闪避,一一拆解。苏鲁克等只看得张大了嘴。计老人却越看越怕,全身不住簌簌发抖。
两人斗到酣处,陈达海一剑“灵蛇吐信”,剑尖点向李文秀咽喉。李文秀一低头,从剑底下扑了上去,左臂一格敌人的右臂,将他长剑掠向外门,双手已抓住陈达海腰间的两柄金银小剑,缩手拔出,挺臂前送,噗的一声响,同时插入了他左右肩窝。
陈达海“啊”的一声惨呼,长剑脱手,踉踉跄跄的接连倒退,背靠墙壁,只是喘气。这两柄小剑插入肩窝,直没至柄,剑尖从背心穿了出来,鲜血直流。他筋脉已断,双臂更无半分力气,想伸右手去拔左肩的小剑,右臂却那里抬得起来?
只听得屋中众人欢呼之声大作,大叫:“打败了恶强盗,打败了恶强盗!”连苏鲁克也纵声大叫。苏普和阿曼拥抱在一起,喜不自胜。只计老人仍不住发抖,牙关相击,格格有声。
李文秀知他为自己担心而害怕,走过去握住他粗大的手掌,将嘴巴凑到他耳畔,低声道:“计爷爷,别害怕,这恶强盗打我不过。”只觉他手掌冰冷,仍抖得十分厉害。
李文秀转过头来,见苏普紧紧搂着阿曼,心中本来充溢着的胜利喜悦霎时间化为乌有,只觉自己也在发抖,计老人的手掌也不冷了,原来自己的手掌也变成了冰凉。
她放开了计老人的手,走过去牵住仍是套在阿曼颈中的长索,冷冷的道:“你是我的女奴,得一辈子跟着我。”
苏普和阿曼心中同时一寒,相搂相抱的四只手臂松了开来。他们知道这是哈萨克世世代代相传的规矩,是无可违抗的命运。两人的脸色都转成惨白!李文秀叹了口气,将索圈从阿曼颈中取出,说道:“苏普喜欢你,我……我不会让他伤心的。你是苏普的人!”说着轻轻将阿曼一推,让她偎倚到苏普怀里。
苏普和阿曼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齐声问道:“真的么?”李文秀苦笑道:“自然是真的。”苏普和阿曼分别抓住了她一只手,不住摇晃,道:“多谢你,多谢你!”
他们狂喜之下,全没发觉自己的手臂上多了几滴眼泪,是从李文秀眼中落下来的泪水。
苏鲁克挣扎着站起,大手在李文秀肩头重重一拍,说道:“汉人之中,果然也有好人。不过……不过,恐怕只有你一个!”
车尔库叫道:“拿酒来,拿酒来。我请大家喝酒,请哈萨克的好人喝酒,请汉人的好人喝酒,庆祝抓住了恶强盗,咦!那强盗呢?”
众人回过头来,却见陈达海已然不知去向。原来刚才计爷爷吓得魂不附体,苏鲁克与车尔库酒醉未醒,苏普与阿曼大喜若狂,李文秀瞧着苏普的模样,暗自神伤,各有各的心事,没人去瞧陈达海,竟给这强盗乘机溜开,从后门逃走了。
苏鲁克大怒,叫道:“咱们快追!”打开板门,一阵大风刮进来,他脚下兀自无力,身子一晃,摔倒在地。
寒风夹雪,猛恶难当,人人都觉得气也透不过来。阿曼道:“这般大风雪中,谅他也走不远,他双臂受了重伤,勉强挣扎,非死在雪地中不可。待天明后风小了,咱们到雪地中找这恶贼的尸首便了。”苏普点点头,关上了门。
苏鲁克瞪视着李文秀,过了半晌,说道:“小兄弟,你是哈萨克人,是不是?”李文秀摇头道:“不,我是汉人!”苏鲁克道:“不可能的,你是汉人,为什么反而打倒那汉人强盗,救我们哈萨克人?”
李文秀道:“汉人中有坏人,也有好人。我……我不是坏人。”
苏鲁克喃喃的道:“汉人中也有好人?”缓缓摇了摇头。可是他的性命,他儿子的性命,明明是这个少年汉人救的,却不由得他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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