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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禄被个小年轻攥住手腕子,竟然一时动弹不得。随即那人就说了:“未知吾兄因何刺汝也,然汝不可害吾兄!”
张禄明白了,这小年轻是怕他趁机狠狠地给孙将军额头来上一下。他当即面露和蔼的笑容,缓缓说道:“吾与令兄素未谋面,亦未通名,何怨之有?令兄刺我,乃为祟……邪灵附体也。”然后他努力地翻转手掌,亮给对方瞧——我手里没武器啊,难道你以为我能够一巴掌拍死你哥?我又不会降龙十八掌——
“吾为修道士,能为令兄辟邪。”
他这会儿还是郎官打扮,又貌若文士,虽说刚才抽起画戟,跟那孙将军见过几招,但眼见得身体虽然灵活,动作虽然敏捷,招数却也平平——至于膂力强不强的,外人也瞧不出来。所以这么一解释,那小年轻犹犹豫豫的,最终还是放开了张禄的手——他倒是也不信张禄靠一支肉掌,就能重创自己的哥哥。
张禄这才终于可以探出手去,轻轻按在孙将军额头,随即真气一吐。孙将军原本被自家兄弟按翻在地,可是仍然梗着脖子扑腾、挣扎不停,等到体内祟一除去,当场就瘫软了,一脑袋扎在土里。他兄弟慌了,本能地挥起拳头来,朝着张禄腰间擂去。张禄一个闪身,堪堪避过,赶紧解释,你哥没事儿,不必担心——“静养一宿,即可痊愈。”
那小年轻收回拳头,一搭孙将军的脉门——脉象平稳,只是普通的昏厥之相。他这才放开孙将军,站起身来,朝着张禄深深一揖:“家兄无状,先生其宥,未知尊姓大名?”
“密县张禄。”
“先生以德报怨,大恩铭感五内,策必有以答谢也。”
你自称啥,“策”?张禄一迷糊,就问:“阁下得无孙破虏(孙坚)嫡男孙伯符耶?”“正是。”张禄心说怪不得力气那么大……一指地上的“孙将军”,问这又是谁了?我怎么听说孙策是老大,他上面再没有哥哥了呀。
这时候士大夫习惯按伯、仲、叔、季排行,有时候还直接反应在表字当中。所以张禄张伯爵,字里有个“伯”字,他是老大,其弟张秩张仲平,字里有个“仲”字,他是老二。孙家兄弟也是如此,老大孙策“伯”符,老二孙权“仲”谋,老三孙翊“叔”弼,老四孙匡“季”佐——还有个老五孙朗,庶出,其字不详。
孙策上面还有哥哥?我怎么没听说啊。而且这也跟他的表字不合嘛。
这会儿乐就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了,过来向张禄和郄俭致歉,顺便就给介绍:“此孙破虏族子孙香将军也。”
张禄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是亲兄弟。
孙坚一共哥儿三个,老大孙羌,老二孙坚,老三孙静,此外堂兄弟还有不少,也是个大家族。其实按照传统的宗法制度来说,富春孙家的族长该是孙羌而非孙坚,可谁让孙坚在官场上爬得快呢?一直做到破虏将军、豫州刺史、乌程侯,就顺理成章地把族长位子给抢走啦。只是等到孙坚战死,孙策尚且年幼,这族长之位便又归回长房,落到了孙羌长子孙贲手中——领着孙家老小和孙坚部曲来投袁术的,就是那个孙贲。
至于被祟附身,袭击张禄的孙香孙文阳,乃是孙坚堂兄之子,就血缘而论距离孙策更远,不过他更早投奔袁术,被任命为偏将军,在袁营中的地位反倒比孙贲、孙策他们都高。这年月大家族往往聚居,族兄弟之间也可能关系亲密,所以孙策直接就称呼孙香为“兄”啦,这才使张禄产生了误会。
张禄心说还以为是乐进,结果是乐就,还以为是孙策,结果是孙香……看起来自己的历史知识真是贫乏——还没地儿恶补去——以后还是别随便先入为主的好……也幸亏是孙香不是孙策,倘若换了是“小霸王”,刚才兔起鹘落那几下,估计自己必然难以抵御,说不定人生就此画上句号了……
就好比当日与徐晃对战,倘若徐公明上来不先喊一嗓子,打自己一个促不及防,自己很可能逃都逃不了——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后怕。
于是也不敢在袁营多呆了——若然还有什么祟出现,附了正牌“小霸王”之身,那可如何是好?孙策还想邀请他和郄俭返回自家营帐,一方面摆酒致歉,一方面也仔细打问一下,我哥究竟是被什么邪灵附了身?会不会有后遗症?张禄摆手推辞,说我们既然已经辞别了袁将军,又岂可在营中久留啊?至于令兄么……他随口编几句瞎话,说这战阵之上,邪灵恶魂很多,我看令兄进营的时候就神思不属,大概最近身体不大好,以致为邪灵所侵。你放心吧,我已经帮他辟了邪,睡一觉就好。
他的坐骑已被孙香一刀劈死,因此乐就再命人牵一匹马来,三人并辔出了袁营。郄俭望着张禄,以目相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啊?张禄微微摇头,那意思,等没外人了我再跟你说。
其实只送出了三四里远,等上了大道,乐就便借口尚有军务要处理,牵着三匹马回去了——张禄才刚遭受袭击,惊魂甫定,也再没功夫去琢磨怎么贪墨掉袁家的坐骑。于是跟郄俭二人并肩循大道而行,一开始两人都默默无言,等走了一程,郄元节终于开口——你这会儿能跟我解释了吧,究竟是什么恶灵附在孙香身上?他为什么单单要袭击你?
张禄知道敷衍孙策的那些话蒙不过郄俭——术业有专攻,人也是修仙的同道,是不是普通的邪灵附身,哪有瞧不出来的道理啊?好在借口有外人乐就在场,他刚才用目光阻止了郄俭发问,这好几里地走过来,比较靠谱的理由也早就编好啦。
——终究相关“祟”的问题,算是仙界机密,没有张坚和裴玄仁的首肯,张禄难以确定是否方便说给旁人知道。
于是微微苦笑,轻叹一声:“此本吾之心魔也……”
然而可惜得很,新编好的一大套瞎话才开个头就给打断了。两人一边走一边说,随即就见道旁端立一人,四十上下年纪,容貌清癯,轻袍缓带,远远地一拱手:“元节别来无恙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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