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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昊笑了,看着他,说道:“你这么紧张干嘛?”
彭长宜说:“市长,您不知道,他对我在亢州后期的表现是不满意,尤其是在跟朱国庆的配合上。这个问题我还没法解释,我总不能见谁跟谁说,我脱产学习去了,他们在家里干什么事根本不跟我汇报吧?好像我要把责任自己推得一干二净似的。”
关昊说:“有些问题你就是不说,领导也知道。”
说道这里,彭长宜冲着关昊,坐直了身体,郑重其事地说道:“市长,说到这里,我有一句憋在心里许久的话,想说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
关昊看着他,说:“哦,尽管说来。”
“我彭长宜再一次化险为夷,多亏了市长您的理解和体恤,这么长时间来,我一直想跟您说句感谢的话,但又怕您……我知道您在政治上有点……有点那个洁癖,但我对您的感激却是真心的,发自肺腑的,这话,我早就想说了,不管您爱不爱听,今天我当着您的面说出来心里就痛快多了!”
看得出,彭长宜是真诚的,也是发自心底的感激,关昊低了一下头,笑了一下,抬头看着他,说道:“心里明白就行了,说真心话,我不是冲着你彭长宜个人,我是珍惜你身上的那种精神才这样做的,如果真的那样处理你,唯恐挫伤到你的那种精神,人,一旦没了某种精神,就会沦为慵慵碌碌之人,跟其它的干部没什么两样了,这是你最难能可贵的地方。”
彭长宜被关昊这样当面夸奖有些不好意思,他搓着手,眼睛看着别处,说道:“谢谢您的抬爱。”
哪知,关昊却说:“我只是爱,没有抬,江帆对你才是又抬又爱。”
“哦?”彭长宜看着他,眼里流露出不解的神情。
关昊说:“今天樊部长私下跟我通了个气,说你可能近期还会再动,我当时听了这话只觉得很惋惜。”
彭长宜就是一愣,这似乎不符合樊文良的作风,但是一想又在情理之中了,关昊是省委廖书记最得意的年轻干部,是重大培养对象,要动锦安的干部,他有可能不会提前私下跟岳筱通气,但会跟关昊通气的,毕竟,他们都是被廖书记重用的人。
想到这里,他故作惊讶地说:“市长,您说的动动,是要调我走吗?”
关昊看着他,点点头。
彭长宜眨着两只眼睛,半天才说:“我是待罪之人,说不定把我发配到哪儿去呢?”
关昊笑了,说道:“说到这一点,我可以毫无愧意地接受你的感谢,如果真要是按照市委最初对你的处分,兴许这次机会你真的就错过了。”
彭长宜不解地看着关昊。
关昊说:“我原以为没人会跟我争你,把你调到市政府,我也是有私心的,你是肯干事而且能把事干好的人,我把你留在市政府,就是想今后我们好好合作,给锦安干点事情,干点儿经得住历史检验的事情,但是有人比我给出了更大的筹码,我不得不放手了。”
彭长宜仍然不解地问道:“市……市长,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啊?”
关昊说:“我刚才就说了,是你的老领导,江帆、江书记,他那里缺个常务副市长,据说他到省委要你两次了,所以我就是再怎么舍不得你,也不能拦你了,毕竟,我目前没有人事的决策权。”
听到这里,彭长宜收住了脸上的笑,他认真地沉思了一会,说道:“市长,既然是这件事,那么我也就不跟您隐瞒什么了,在我头毕业的时候,江书记还是市长的时候,就曾经来北京找过我,我当时真没有要走的心,也没答应他,因为我知道,您是一位明君,我这个人先天就是辅臣的料,我喜欢跟着明君干,我自小也就崇拜明君。他当时就跟我说他们班子调整后,常务副市长的位置还没有合适的人选,省领导也跟他说过,可以根据本地工作的实际需要,推荐人选。不瞒您说,我还真没为这个动心。但是,我后来动心了,我动心也不是为这个,您知道是为什么?”
关昊看着他,微微一笑。
彭长宜皱紧了眉头,看着关昊,说道:“我是后来听说了关于您对处分我的决定不满意的事。”
关昊皱了一下眉头,但是他没有打断他的话,而是冲他点了一下头,示意他说下去。
彭长宜接着说:“尽管您力挽狂澜保护了我,但这件事在我心里产生的影响太大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这已经是第三次保护我了。请您原谅我这样认识问题,也许我这样认为有些狭隘。当然我知道您会说是出于大公无私才这样做的,但作为下属,我是不会这么认为的,我就是认为您在保护我,我不管别人怎么认识这个问题,反正我是这样认为的。我这样说也许会被别人诟病,说我是在跟您套近乎,也许有人还会认为您在拉帮派、搞山头,这种意识,已经在我彭长宜的心里扎了根。”
关昊看出彭长宜有些紧张,就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也伸手示意他喝一口水,放松。
哪知,彭长宜却说:“您别打扰我,让我把话说完,省得憋在我心里难受。”
关昊为彭长宜的率真“呵呵”笑出声。
彭长宜继续说:“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深思一个问题,您是政府一把手,对我肯定是没得说,但是您不能总是因为我的问题,一而再再而三地挺身而出吧,我也不能让您因为我的原因,而让其他人对您有误会甚至偏见。中国有句老话,叫事事不过三,您帮长宜已经是第三次了!所以我说句话您别怪我,鉴于种种考虑,后来我就答应了江书记,而且不怕您怪我,最后一次是我主动给他打的电话……”
说到这里,彭长宜看着关昊的脸上表情。
关昊深邃的目光里,渐渐有了笑意,他说:“我理解,你不用解释那么多,我只想说,谁能得到你的辅佐,是谁的幸运,我希望有一天我把你抢回来。”
关昊用半玩笑的口吻,冲淡了彭长宜这个严肃的话题,也冲淡了彭长宜内心的紧张。他又说:“如果你真的过去顶常务副市长的缺,那就是我在发现人才、使用人才方面做了一点基础性的工作。”
这就是关昊,一个从来都不会公开揽功的人。
彭长宜说道:“市长,您别这么说,你何止是做了一点工作,简直就是功不可没!您想想,如果我真的背上一个党内严重警告处分,我还能动地方吗?”
关昊微笑着说:“这倒是,一年之内是不允许调动工作的,更别说提拔了,所以我才说我做了一点基础性工作,但没你说得那么功不可没。”
彭长宜由衷地敬佩关昊,如果没有那些顾虑,他相信,就是跟着关昊从副市长干起,自己的将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但是锦安,已经不适合他了,甚至可以说危机四伏,因为“大头子”一旦把你视为眼中钉,你工作再怎么努力也是白搭,如果在锦安这样下去,有可能最终的下场就是身败名裂,到时关昊再有三头六臂可能也救不了自己了。作为彭长宜,作为一个在官场中摸爬滚打了人来,他不得不为自己以后考虑,不管职位高低贵贱,有一个好的政治生态环境,才是他成长的基础,何况江帆给的位置也足够吸引他,所以在那天江帆来北京找他喝酒的时候,他最后跟江帆表明了态度,愿意追随江帆去阆诸,尽管后来王家栋对他和江帆的合作也表示出担忧,认为两个要好的朋友,到一起未必合作愉快,但是彭长宜没得选择,他必须义无反顾。升迁,对于任何一个官员来说,没有任何理由放弃这个机会,尽管彭长宜考虑的不单是升迁的问题,但这样那样的忧虑,也迫使他做出这个决定,坚定了他离开锦安的决心。
关昊没有理由不理解彭长宜的做法,撇去彭长宜那么多的顾虑,单单常务副市长的位置,就足以诱惑所有跟彭长宜职位相当的人。但是他很欣慰,欣慰彭长宜在离开之际,跟他说了这些发自肺腑的话。这些话的确是发自彭长宜的肺腑,他能从市长和市委书记合作关系上考虑问题,说明这是个心中有大局意识的干部,也是磊落的人,作为关昊,他没有理由让这样一位有政治抱负的人屈尊自己的手下,他应该有更高更远的天空。
就这样,几天后,省委组织部一纸调令,彭长宜就离开了这个他工作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这个地方,见证了他从一位普通教师成长为一位优秀官员的历程,见证了他从青涩到成熟的一切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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