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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薛家村。
“咚!咚!咚!”
“好!阿平你两年倒是在弓矢上下了功夫!这三箭也算过得去了!”一个十六七岁的魁伟少年看了看靶子上的羽箭,只见这三支箭矢射中了靶子,虽然有一支距离当中的红心还有三四寸的距离,但考虑到七十步的距离也算的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
“都是小郎君教导得当!”周平放下步弓,恭声对那少年答道,此时的他与两年前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白皙的脸庞被太阳晒得黝黑;本来有点发胖的体型变得精悍;一双手青筋暴露,掌上更是长满了老茧,如同铁石一般;头上扎了个发髻,用块黑布包了,粗粗看上除了个子高些和两旁准备较射的弓手们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一双眼睛清亮有神,让人一见难忘。
“只是这还是校场上的射法,不知上不上得阵!”那少年走到周平身旁,笑道:“你再射一箭与我看看,看看是不是真本事!”
“是,小郎!”周平从胡禄中又取出一支箭来,搭上弦,挺胸开背将那张强弓拉了个满,稍一瞄准正要放弦,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周平却镇静如恒,手指一松,便听得嗖的一声响,早着了靶子,却是正中红心。
“好,这才是上得阵的射法!”那少年击掌赞道,原来方才他在周平弯弓瞄准的时候在对方耳边虚劈了一下马鞭,周平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一般。
“战阵上白刃相对,箭矢如雨,生死就在呼吸间。若是心慌意乱,十分本事也使不出一成来,那不但会害了自家性命,还会害了别人,你们都知道了吗?”那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但神色十分严肃。说来奇怪,一旁等待较射的十几条汉子,年纪都比他大,但却个个神情恭敬,纷纷点头称是。
那少年还想说几句,外间却快步进来一条三十出头的雄壮汉子,大声喊道:“快快收拾家什,有盗贼昨晚放火烧了昼锦堂,县尊下了大令,贼子不能走了一个,拿了贼首赏百贯,贼人每个五贯,生死勿论,都是足陌铜钱,不是交钞!”
那汉子这番话就好像一瓢冷水倒进滚油里,顿时激起满堂议论声,众人无不满脸希冀向往之色。也无怪他们如此,宋时由于民间乏铜,而经济发展很快,用于通货的钱币不足,于是不得不使用铁钱、交子等其他货币,相形之下,铜钱的价值就更高了,足可抵两倍乃至三倍的铁钱使,当时一石米价也不过六七百文,百贯足陌铜钱至少可以买三四百石米有余,足以供五口之家十年之食,也无怪众人如此心动。
那少年听了也是又惊又喜,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二哥,此事当真,该不是哄骗我们的!”
“县里的弓手传话让四乡的好汉赶快去集合,好酒好肉都准备好了,一等拿了贼子就回来庆功。你二哥我和刘大亲耳听到的还能假的了,快去收拾家什,定然不能让这厚赏让别人拿了!”那大汉一边说话,一边招呼旁人准备马匹兵器,就要准备出发。
那少年却不为所动:“二哥,我看这事蹊跷得很,先用厚赏引得咱们把贼人拿了,然后再拿些不值当的铁钱、交子打发了,也不是没有过的!”
“应该不会吧!”那大汉听到这里也犹豫了起来,看来他对于官府异乎寻常的厚赏也不那么有自信起来,自从本朝道君皇帝登基以来,官府聚敛的法子花样不断翻新,百姓可没少吃苦头,无以谋生的小民只得啸聚山林草泽之间,成为盗贼,这些盗贼已经没有其他活路,十分凶悍,要将其缉拿是要冒极大的风险,若是恩赏薄了那就实在是不值当了。
一旁的周平看着正犹豫不决的兄弟两人,心中不由得暗自叹息。自己两年前刚刚穿越到此地时,形容怪异,语言不通,只得装作是从北边逃来的逃奴,在这个薛家庄当田客为生。本来他准备熟悉了周边环境,有了自立谋生的能力就离开此地,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却发现这个薛家是个颇为古怪的所在。
薛家是当地的形势户,这形势户一词出自晚唐五代,本来是指当地方上有势力的豪富之家,而到了宋代形势户就包括官户、吏户、乡里基层政权头目的上户,与其他的平户相对应,指的是农村里拥有一定特权的富户。这薛家虽然无人做官,但是家主薛丈人是当地的三老,家中有二十余倾好地,在安阳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大户。
但与其他富户将土地佃与无田或者少田的农户耕种,收租谷不同。薛丈人虽然也将土地佃给农户耕种,但是佃给的多半是族中亲属或者熟悉的故旧,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薛丈人对佃户索要的租谷要少得多,一般也就是亩产的三成,若是无牛的佃户多上一成,若是到了荒年还会减免一部分租谷。更奇怪的是,若是有佃户在农忙时节被官府拉去做劳役之类的,他便让相邻的佃户前来帮忙,免得误了时节,没了收成,也不要什么报酬。更奇怪的是,这薛丈人每年秋后,便将自家的佃户和村人集中起来,教习武事,他几个儿子也是善于骑射,武艺高强,周平这一身射艺便是从这家人手中学来的。周平得知是当朝天子就是那位好大喜功,与金结成海上之盟攻辽却最后弄得家国破碎,自己也落在五国城中坐井观天的道君皇帝后,便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先在这薛家把挽弓刺枪的功夫学到手再说,反正离靖康还有几年时间,看到情况不对跑路到南方也来得及,在这个即将开始的乱世里有一身好武艺总是没错的。
“阿平,你有话就说,叹气做啥?”一个声音将周平从回忆中惊醒了过来,他抬头一看,只见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薛家四郎薛良玉正瞪大眼睛盯着自己。
“阿平,你说说这次拿贼是去还是不去?”
周平一愣,赶忙笑道:“丈人不在,二位郎君便是主事的,小人不过是个田客,俯首听命便是,那里敢多言!”
一旁三十出头的老二薛良臣笑道:“无妨,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不必担心!”
周平稍一思忖,笑问道:“方才二郎口中说的‘昼锦堂’可是安阳韩家的那个‘昼锦堂’?”
薛良臣拊掌笑道:“不错,除了韩魏公家,咱们相州还有第二家敢用‘昼锦堂‘这个名字吗?”
“若是如此,那小人以为这次官府应该不会毁诺!”
“阿平你为何如此肯定?”薛良玉有些不服气的问道。
“小郎,若是我没有记错,这‘昼锦堂’乃是在安阳城内,虽说大宋这百余年来并无战祸,安阳城墙损坏的地方不少。可是以韩家的名望声威,平日里莫说有人放火烧昼锦堂,就是毛贼都不敢在韩家门前多呆一会。今日突然被烧了,韩家人的恼火可想而知,以韩家的在汴京的势力,随便一个折子上去,咱们县尊就得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这个节骨眼上,县尊肯定心急如焚,绝不会吝啬那几贯铜钱的!”
“正是如此!”薛良臣击掌笑道:“那韩家是何等人家,被盗贼烧了,只怕县尊此时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莫说是百贯,就算是两百贯、三百贯都得拿出来!”说到这里,他亲热的拍了拍周平的肩膀:“这次你也随我等一同走一趟,见识一下,若是拿了贼人,便多分你几贯,也好娶个媳妇,成个家!”
“多谢二郎!”周平赶忙唱了个肥诺。那薛家兄弟两人赶忙急吼吼的准备马匹干粮,半个时辰后就两人就带了七八个从人,提枪带弓骑马一路往县城去了。
县尉朱治领着弓手们出了安阳城西门,将自己六七个心腹分派到各村的弓手那里去当头领,便一路向高平村去了。到了酉时时分(大概下午五点多),已经距离高平村只有两三里路了。朱治下令众弓手坐下休息,饮水进食,同时派了两个手脚便捷的手下前往村子探察贼人踪迹。众人在日头下走了小二十里路,早已是人困马乏,一听说可以休息便乱哄哄寻个荫凉处躺下,拿出饭团大嚼,几个尿急的还跑到河渠旁小便,惹恼了在下游饮水饮马的同伴,顿时扭打起来,旁观的众人见状,纷纷哄然大笑。
“大哥,你看这次能拿下盗匪吗?”刘胜同来的一个汉子畏畏缩缩的问道。
刘胜冷笑了一声:“球,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这朱县尉给薛家人提鞋都不配,待会都机灵点,情况不对就跑,保住吃饭的家伙要紧!”
高平村内晒谷场旁,一头刚刚被放倒的耕牛正躺在井旁,两个盗匪正熟练将其剥皮分块,旁边的几口大锅在火上已经被烧的滚滚的。那个侏儒正苦着脸在树下做着滑稽表演,几十个盗匪三三两两的坐四周,不时发出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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