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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修伸手托住一块朝自己滚过来的巨石,他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只是使其停留在身旁。尽管确实如赫菲斯托所言,那什么紧凑型折叠式投石机的射程虽然远得跟它的名字一般惊人,但准确度并不值得恭维。大概是因为整体结构过于紧密,没有办法加装减震的配重部件,以至于齐齐抛射的一刹那,五辆投石机从下到上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复位时底座深深陷入雪地。也因为受此影响,巨石坠落的轨迹毫无章法可言,但雪原起伏不定的地势将这种不确定性转化成了恐怖的杀伤力,仅仅只是第一轮齐射,坚冰构筑成的工事已经被肆意滚动的巨石被摧毁大半。
埃修开始庆幸自己及早作出决定将防御工事的位置靠前推进五百米。这五百米意外地形成了一段至关重要的缓冲距离,纵有巨石飞越过冰墙,却也没有波及到依斯摩罗拉,而民兵部队想来也已经撤退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那么接下来——
埃修单臂缓缓发力,试图从底部将巨石托举起来,但掌心反馈回来一种违和的光滑触感。巨石的表面被刻意打磨得极其光滑,岩石天然的棱角与粗粝被彻底抹除,以至于埃修的手掌在底部不停打滑,难以找到一个稳固的受力点。埃修只得将火枪背在身后,腾出双手,才堪堪抱起巨石。他双臂绷紧,磅礴地深呼吸,拧动腰身将巨石甩向远处。在飞出大约四百米的距离后,重力才在这场与埃修的无形角力中胜出,巨石被拽回地面,碾平了一个松散的雪坡后沉入雪地。
阿尔德玛公爵的眼皮微微一跳,他手中也拿着一个望远镜,因此能看清楚埃修的一举一动。投出巨石时那流畅自然的身姿会让任何雕塑名家为之痴狂,肌肉的舒张间爆发出来的伟力如同地心的岩浆一般,厚重,澎湃,而且炽热。当巨石自埃修手中腾空而起时,阿尔德玛公爵听到自己部队各处传来压抑的惊呼,有那么一瞬间他也以为那块巨石会突兀地降临到自己头上。但事实最终证明就算是埃修这等卓绝的人物也没能胜过精密的机械,他确实展现出令人骇怖的力量,但远不足以对那支投石机部队产生任何威胁。操作人员已经开始转动绞盘,收紧绳索,第二轮轰击即将开始。
埃修仰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再次冲上天空散乱坠落的五块巨石。他一直在心里默数,尽管投石机展开的准备工作非常漫长,可火力密集而连贯,第一轮与第二轮齐射之间的间隔大概只有一分钟多一点的时间。绞盘需要复位,绳索需要重新涂油,抛石的装填也需要时间,但原本繁琐的工序被协同运转的零件压缩到了极致,而正因为如此,压迫感也被提升到极致。而作为设计者,赫菲斯托也没能给出埃修正面破解的方法,只是让他被动地等待对方耗尽弹药。
但敌人迟早会意识到坚冰的工事之后仍是雪原,只需要再将阵地往前推进五百米就能将依斯摩罗拉纳入投石机的射程之中。尽管仍有顾虑,但是埃修迫切地意识到自己需要主动出击,被动挨打只会让他向深渊更快地滑坠。就目前的形势而言,似乎除了正面冲阵,将那些投石机尽数摧毁以外别无他法。
巨石沉重地坠落,焚野在飞溅的碎冰之间忙不迭地逃窜,以它的反应速度与脚力,这些巨石不可能直接命中造成上海,但声势确实唬人,但是对埃修的畏惧与服从终究还是在焚野的本能中铭刻得更深,因此它始终没敢逃离埃修,只是在破碎的工事间转圈躲避。直到埃修回过头对它做了个拉开距离的手势,焚野才甩开蹄子狂奔回依斯摩罗拉。
计时开始。埃修将狼斧握在手中,膝盖微屈,全身肌肉绷紧,踏前的右脚沉陷入雪地,力量澎湃地灌注,其下的积雪逐渐被挤压成一个足以支撑埃修发力的坚实表面。保险起见,他并不打算带着焚野冲阵,以防到时横生变故,在自己自顾不暇时焚野成为累赘。尽管以焚野的速度可以毫不费力地在一分钟之内抹去与投石机部队间一千米的距离,但以埃修的爆发力,靠两条腿也能做到同样的事。
呼啸的北风在雪原上空冷酷地穿梭,与逶迤的迷雾山脉一同居高临下地俯瞰战场。蛛网般的裂纹以埃修为圆心向四周不规则地延伸,埃修的胸膛大幅度地起伏,口鼻里喷出炽热的白色雾汽,海潮般汹涌的吐息声一度搅乱了凛冽的风。当埃修起跑时,整个人犹如一座骤然喷发的火山,从极静到极动的转变只在一瞬,狼斧在埃修手中化作一道金属的流光,一人一斧以激昂的气魄将冰雪的汪洋斩开!
来了,阿拉里克看到埃修,喉头一紧。一切如同鲍里斯所预料,尽管他很不喜欢那个乌鸦爵士阴仄仄的做派,但他必须承认后者的战术头脑远胜过自己。鲍里斯不仅精准地预测了埃修可能采取的行动,而且也很贴心地为波因布鲁军事素质惨不忍睹的预备役部队安排了一套相对简洁的战术——鲍里斯为埃修编织了一条绞索,而阿尔德玛公爵所要做的,只需要抖开绳套等埃修自发地将头伸进来。
阿尔德玛公爵迅速放下望远镜,举起右拳:“传我命令,左右侧翼部队,绕过巴兰杜克,与此人保持距离,而后直扑依斯摩罗拉,男女老幼一律就地诛杀。”
鲍里斯曾以一句话对这个战术进行言简意赅地概括:“舞台给他,你去把幕后杀掉。”
跟当年亚历克西斯公爵采取的战术如出一辙,趁着伊凡勒斯子爵在凛鸦城上演北境忠臣的戏码,为了厄休拉的王位继承权与厄尔多·格雷戈里激烈争吵,那时还不是公爵的弗罗斯特带着大队人马攻进了芬布雷堡,紧接着便是针对猎鹰骑士团的屠杀——幕后死得干干净净,舞台迎来血腥的谢幕。若是一名贵族的领地内既无子民也无军队,那与被剥夺爵位无异。阿尔德玛公爵不知道鲍里斯的真实想法,也许他认为男爵巴兰杜克要比超一流武者巴兰杜克更为棘手,又或者男爵巴兰杜克要比超一流武者巴兰杜克更容易处理——这两种矛盾的说法似乎都有道理。
埃修通过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对方侧翼部队的动向,瞬间清楚了敌人的目的,对方的指挥官精准地拿捏住了埃修的死穴。埃修不可能接受一个死气沉沉的依斯摩罗拉,那是他的基业,他的心血。在这场战役落幕时,他必须还是依斯摩罗拉的领主,而非依斯摩罗拉的幸存者。
埃修脑海中闪过刹那的后悔,他也许应该骑上焚野作战,那样应对会更灵活一些。为了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突进到投石机部队前,埃修以海纳法将双腿全功率地驱动,在惯性的驱使下,他甚至无法转向,而任何减速乃至于停步的尝试都只会让埃修在雪地上狼狈地栽倒,变成一个滚动的雪球。此刻埃修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向前,从正面突破,以极尽残忍的方式让盾墙后的血肉之躯帮自己缓冲!
预备役部队的素质本就不高,在见到埃修声势非人的奔袭后,前锋方阵甚至隐隐有散乱的迹象,但这时无论是四散而逃还是迎面而上都为时已晚,处在队伍最前方的士兵眼一花,随后自己的臂骨便与系在手臂上的木制盾牌一同开裂。这个倒霉蛋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起来,随后是更多的风筝,没有惨叫,只有尖叫,因为对于那些挡在埃修路径上的人而言,死亡降临的速度远快过声带振动的速度。要么是被狂奔的埃修撞碎全身的骨头,要么是被狼斧稍带着一分为二。而那些运气稍好的士兵则已然心惊胆裂,手脚并用地想远离埃修,只一瞬间,松散的盾墙已经轰然倒塌。多诺万的判断是正确的,波因布鲁预备役部队的素质就是这么不堪,字面意义上的一触即溃。但即便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一触”的程度也不可能做到像埃修这般具有冲击力——也是字面意义上的。
但护在投石机周围的部队不一样,从装束到气质都迥异于散漫的前锋部队。见到埃修冲上来,一个士兵主动迎了上去,尽管他的下场也是被撞碎骨骼震飞出去,但同时也将一柄尖利的匕首深深地插入了埃修的小腹直至没柄。埃修的脚步终于有所停顿,而更多的士兵则趁此时一拥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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