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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不平,忽见乐之扬呆呆站着,并不接书,席应真不悦道:“小子,呆着干什么?”乐之扬摇头说:“道长,你一日不死,我们就想一日的法子,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这本书就由你保管。”
席应真大皱眉头,说道:“小子,你向来聪明,怎么紧要关头却不识大体?”
“道长高看我了。”乐之扬微微苦笑,“我只是秦淮河边的小痞子,又识什么大体小体?我若接了书,岂不是认为你一定会死?以道长之死换我二人之生,乐之扬万万做不出来。”
席应真又气恼,又感动,连连摇头说:“你这小子,自欺欺人。”说到这儿,闭上双目,冷冷道,“罢了,你们全都出去。”
乐之扬默默退出洞外,遥望大海,想到前途艰难,心中大为烦恼。忽觉幽香入鼻,转眼看去,叶灵苏悄无声息地来到一边。她眸子清如水晶,默默看他时许,忽道:“你刚才做得对。”说完这句,俏脸微微一红,拂了拂衣袖,转身走向远处。
过了一会儿,她又回来,手里捧了许多黏土,放在地上,捏成碗碟形状。乐之扬看出她念头,振作精神,前来帮忙。两人均不说话,相对捏土为陶,做成大盘小碗、盂盆之类,而后筑起火炉,烧制陶器。
烧陶完毕,乐之扬捉来一只山羊,又向叶灵苏讨了一枚金针,拧成鱼钩,抽丝为线,钓上来两只大鱼,将羊肉剁碎,裹在鱼腹里面,经过精心烹调,做了一盆“鱼羊鲜”端入洞中。
原本鱼腥羊膻,经这一番炖煮,不但腥膻尽去,香气芳浓,入口更是鲜美出奇,因是海中之鱼,细细咀嚼,还有一股淡淡的咸味。席应真吃得赞不绝口,忘了先前不快,笑着说道:“鱼羊二字合为‘鲜’,古人诚不欺我也。乐之扬,你做了这一道菜,可知道他的来历么?”
乐之扬笑道:“我是个草包,只管做了就吃,至于来历么,半点儿也不知道的。”
席应真说道:“北以羊为鲜,南以鱼为鲜,这两样东西,本是风马牛不相及。谁知到了春秋时期,齐国出了一个烹饪奇才,名叫易牙,是齐桓公的厨子……”
“我听说过这人!”叶灵苏娥眉轻皱,“他不是个大大的奸臣么?”
“烹饪无关忠奸。”席应真摆了摆手,“自古以来的奸臣,大许都是极聪明的人物。赵高精于律令,蔡京书法了得,秦桧是大宋的状元,文章自然也是极好的。这个易牙人品不佳,烹饪上却有天分。他用独特法门,将北羊南鱼混合起来,鱼腹藏羊,调制出了一等一的美味。齐桓公一尝之下连连称妙,从此对其信任有加。有道是‘鱼腥羊膻’,这道菜最难的地方,就是去除腥膻而又不伤羊和鱼的本味,二美兼得而又泾渭分明,是鱼是羊,一尝便知。”
乐之扬忙问:“道长看我这一道菜如何?”
“不坏,不坏。”席应真拈须笑道,“奇鲜奇美,不让古人。我只奇怪,你这小子,从哪儿学会一手好菜的?”
叶灵苏听了这话,也觉好奇,目光略略一转,偷眼看向乐之扬,却见他笑嘻嘻说道:“哪儿是学来的,全都是饿出来的呢!我老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宁可饿着肚皮看书,也不肯摸一摸锅铲把儿,我要不会做饭,那可活不下去了。加上手头太紧,买不起集市里的猪羊,便常和江小流去郊外弄一些野味,学着**的厨子瞎做一通,日子一久,倒也学会了几样菜肴。二位有所不知,说起做饭,京城里最好的厨子全在秦淮河,饭桌上花样多多,连紫禁城的御厨也比不上呢!”
说到这儿,自觉好笑,但看其他二人,均是呆呆望着自己。乐之扬明白二人之意,但他性子刚强,最讨厌受人怜悯,当下故意说道:“二位,这道菜得趁热吃,如果冷了,腥膻之气发散出来,那可就不好吃了。”
席应真叹了一口气,说道:“乐韶凤的手是捉笔弹琴的,让他操持家务实在屈才。奇怪了,他落魄至此,连自己也顾不上,又为何要收养你这个义子?”
这一说,乐之扬又想起怀中的金条玉玦,乐韶凤遗书上的字迹也历历在目,无数疑团涌上心头,有如大海波涛一样上下起伏。忽然间,他意兴阑珊,食欲全无,站起身来向洞外走去。
此时天色向晚,冰魄银辉跃出海面,映照身后奇峰,有如羊脂**,山前丛林起伏,洇染皎洁月光,一如堆银铺雪,连接滔滔海浪。
乐之扬见这景象,心中块垒为之一清。他抛开杂念,抖擞精神,一口气爬到礁石上面,环视四周,木石环抱,一阵海风穿林而过,声音忽大忽小,大如狮虎怒号,小如鬼语啁啾。
乐之扬闭上双眼,各种洪声细响,源源钻入耳孔,风声也罢、涛声也罢,乃至于落叶飘零、鱼龙跃波,糅合“海音梦蝶阵”中的沙沙之声,一丝不落地冲击耳鼓。
不知不觉,他的思绪飘浮起来,穿梭于星海之间,奇思妙想一涌而出,拼凑融合,自成一体。这境地似梦非梦,妙不可言,从小到大一直藏在他的心里,每当沮丧泄气、悲伤烦恼,只要进入其间,就能高兴起来。
过了好一阵子,乐之扬张开双目,身子绵绵软软,俨然十分慵懒,可是心思活跃,敏锐异常。他凝望大海,只见波涛起伏,宛如一匹乌黑光亮的绸缎。瞧了一会儿,他横起笛子,先吹《阳明清胃之曲》,再吹《太阴安脾之曲》,吹到一半,通身上下似乎浸入热水里,热乎乎,暖洋洋,气机贯注毛端,一根根汗毛似要飞扬起来。
突然间,乐之扬心中灵光一闪,生出了一个惊人的念头:“要破‘逆阳指’,须让气血逆流,若是把《周天灵飞曲》颠倒过来,不吹《阳明清胃之曲》,先吹奇经八调中的《阳蹻调》,能不能也让气血逆转呢?”
《周天灵飞曲》共有二十二支曲子,应合十四经与奇经八脉,依次吹来,气血随乐流转,依循经脉运行的正道。依照这个道理,如果将二十二支曲子颠倒吹奏,真气运行,也应该逆转过来。
一念及此,乐之扬激动莫名,前方黑暗之中,俨然出现了一丝光亮,如果能用笛声逆转气血,那么“逆阳指”的难题也就能迎刃而解。
他打起精神,从最末的《阳蹻调》开始,将二十二支曲子颠倒吹出。《阳蹻调》尚无异样,吹到第二支《阴蹻调》,忽觉真气**起来,在“阳蹻”、“阴蹻”二脉中左冲右突,冲得经脉穴道隐隐作痛。
这两条经脉属于奇经八脉,气脉细微,若有若无,练成其他经脉以后,真气充足之下,方可从容引导。故而世间炼气的正宗,“阴蹻”、“阳蹻”二脉都是留在最后修炼,乐之扬这样做,根本就是逆天而行。
《阴蹻调》还没吹完,**之气越涨越大,活似一条小蛇,困在二脉之间来回冲撞,经脉胀痛痒麻,难受得无法形容。乐之扬本想放弃,可一想到席应真性命不久,便又咬紧牙关、尽力忍住。他将阳蹻、阴蹻两支曲子反复吹了七八个来回,那股真气仍无动静,正感绝望,忽觉“阳蹻脉”突地一跳,真气闪电一般向前窜出,绕过重重阻碍,循由一条前所未有的路径注入了的“阴蹻脉”。
乐之扬大喜过望,忙又吹奏第三支《阳维调》,以便将真气引入“阳维脉”。谁知真气至此,忽又停顿不前,只是越来越热,热气透体而出。乐之扬不由汗如雨下,他连吹数遍,均是无功,突然一口气泄掉,放下笛子,再也吹不下去。
正在沮丧,忽听扑剌剌一声,天上掉下来一个白花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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