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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亲王这个办法倒也可行……”赵王道,“可惜,这些人都被击毙,如果留一个活口,说不定还能问出同党的下落呢!内亲王下令格杀,莫非是……莫非是担心石将军当真和舒鹰以及这些刺客有关联,所以把他们都灭了口,以除后患?这样看来,把这些人都挂到午门外,同党也不会出现的——早就得了消息了!”
“王爷今天是和我铆上了呢!”玉旈云道,“火器营和善捕营的兵士是王爷您自己喊进来的,他们甚至不顾我和石将军的安危就开了枪——这个格杀的命令可不是我下的。不过,我反倒觉得这些刺客的尸首挂到了午门外一定会引出同党来的。”她轻蔑地一笑:“而且我知道,这个同党一定会打着老鹰旗号,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舒鹰一伙。他一定会失手被擒,然后招供出自己的身份和幕后的主使。他会说,当年舒鹰的小儿媳妇林琬逃出金台城,后来生下了舒权的遗腹子。林琬逃到了南方七郡的贺城县,嫁给了自己的马夫林秀石。大家为了掩人耳目,就把名字都倒过来写——林秀石成了石秀林,林琬成了王宛林,而舒权的孽种就叫石梦泉。这一家人为了光复舒家,处心积虑接近皇上,于是……”
玉旈云在做什么呀!愉郡主着急地:她怎么自己将石梦泉的身世说了出来?
“玉旈云!”腾王喝道,“你好歹也是王公贵族,应该知道什么话是不能拿来乱说的。什么名字倒过来写,如此荒谬。你还嫌现在宫中的传闻不够多么?还嫌现在的局面不够乱么?还说什么稀奇古怪的话?”
玉旈云就是故意要抢走将来可能属于赵王的念白——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她要的就是宗人府的这一句话。于是笑了笑:“哦,原来这些是‘稀奇古怪的话’!”
“如何不是!”腾王年迈,经方才那一吓竟内急了起来,但因为庆澜帝未走,他也不能告退,是以见到玉旈云和赵王唇枪舌剑就大为光火。他正恼怒时,外面一阵响动。愉郡主和众人都循声望去——翼王带领着一队禁军兵士赶到了。玉旈云的脸上立刻闪过一丝欣喜之色,赵王的神情也是一变,不过很模糊,愉郡主解读不出父亲心里想的是什么。“今天出了这么多事,皇上和太后娘娘一定劳累了,腾王爷、瑞王爷等也都受了惊吓。究竟刺客和舒鹰之事背后有何阴谋,主使是谁,可以慢慢彻查。没必要让皇上、太后和各位宗室王爷一起在这里听内亲王的无稽之谈——万岁——”他转向庆澜帝,“老臣以为,如此多的禁军卫士,应该可以保护万岁的安全,请速速撤离凤藻宫。”
咦?本来以为皇太后所谓赵王今天要“行事”,是要刺杀庆澜帝,莫非现在是想要放弃了?愉郡主心中一喜:难道是因为玉旈云搬了太多的救兵来,所以父王打算知难而退?那样的话,就可以慢慢想办法劝他回头。
“这……”庆澜帝还不及回答,玉旈云已经一个箭步抢上前挡住了赵王的去路。她打了一个手势,外面翼王带领的禁军就迅速地堵住了门口,还有十几人走进了偏殿来,护卫在玉旈云的身侧。“万岁,”玉旈云对庆澜帝道,“赵王爷说臣的话是无稽之谈,臣不服——其实现在从臣的口中说出来是无稽之谈,不过要是换一个人,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方,再多来几尊刻了字的石头人,多出现几瓶子所谓的‘君影草’,也许就真有人相信了!”
“内亲王!”赵王瞪着她,“老夫方才已经说了,无论背后有什么阴谋,可以稍侯彻查。你千方百计要把皇上和太后留在刺客出没之地,究竟有何居心?”
“有何居心?”玉旈云丝毫也不退缩,“这话应该我问王爷才对!”
两人离得如此近,若手中有匕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刺进对方的胸膛。浓烈的杀意蔓延开来。
玉旈云想怎样?愉郡主的心悬着,她已经将父王的所有计划都猜透了,也说出来了,只差没有说出父王的名字,莫非她现在是要来硬的,直接将父王逮捕么?心底不禁一凉:如果让玉旈云揭发了父王的罪状,哪里还有转寰的余地?
不知何时,静襄和太后拽住她胳膊的手都松开了。这就是太后所说的时机么?她想求得一个讯号,可是太后并没有在看她。
不能再犹豫了!她一咬牙,冲上前去:“父王!你回头吧!”
偏殿里的人都是一愣。赵王也一时没有认出女儿来:“你——”
愉郡主扯下帽子,又用袖子狠狠擦了擦脸,露出本来面目。
“你怎么在这里?”玉旈云皱了皱眉头,“你父王打着灯笼到处找你,还说我把你绑架了——你觉得这样很好玩么?”
愉郡主并不理会她:“父王,您回头吧!太后娘娘和皇上全都知道了。只要您回头,皇上一定会念在旧日的功劳,既往不咎……”
“你说什么?”赵王又惊又怒,“你这孩子的疯病还没有好么?这些天来你到底上哪里去了?先跟我回家去见你母妃……”说着就要把愉郡主拉走,以免她再说出更多不利的话来。
可是愉郡主死死地抱住了赵王的腿:“我没有疯!疯的是父王——父王你收手吧!玉旈云说的没错,如果把这些人的尸体挂到午门外,一定会有人打着舒鹰的旗号来惹更多的麻烦——那一定是父王你派的人,就连这七个,不也是我们王府里的吗?”
“小孩子家胡说八道!”赵王气得直打颤。
“我不是胡说!”愉郡主伸手指着那躺在地上的七个刺客,“这一个人姓黄,那个人喜欢在花园里拿假山石练功,这边的大胡子……”不一会儿她就把七个人全都指认了一回:“虽然我不全知道他们的名字和来历,父王又常常让他们闭门不出或者呆在密室里,可是我认得他们。从我记事的时候起,他们就在王府里了——以前我们全家驻守北疆的时候,他们就在了!”
听她此言,人群里免不了有一阵议论之声。玉旈云乘机问石梦泉道:“她怎么会突然跑来?”石梦泉自然要照直交代。听出他如此安排乃是为了保护愉郡主的安全,玉旈云心里又起了那种长了野草般的感觉,不过没多久另一种快乐情绪占据了她的心间——赵王在发现局面迅速扭转之后,显然决定改变策略,企图全身而退。玉旈云怎么也不能给这老狐狸一个喘息休养、卷土重来的机会。既然翼王和蒋文来了,她一定要把赵王困死在自己的包围之中。只不过,狡猾的老狐狸一直没有留下把柄。本来她那样和赵王对峙,以言语相激,就是想逼其露出马脚。如今可好——愉郡主这个向来只会坏事的小丫头,总算这次帮上了一点忙。女儿指证父亲,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赵王怒不可遏,甩手打了女儿一记耳光,愉郡主立时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嘴角也挂下一丝鲜血。“疯丫头!非要为父打醒你么?你可知道你的胡话会把你父王、你母妃、你哥哥和你自己都推上了死路么?”边骂,又边要掴第二下。
“三皇叔!”翼王从旁边扑了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三皇叔,我是不相信你会谋反的。小愉犯了疯病,说了胡话,你打她也没有用啊!”
这话听起来完全是草包王爷平时的语气,旁人没有一个觉得内有古怪的。只是赵王感觉到了手腕上的力道——自己纵然不是武林高手,但也是会家子,翼王看似稀松平常的一抓,竟然使的全然是阴柔之力,想挣挣不开,想甩甩不掉,任何一分使出来的对抗之力都像打进了沼泽泥浆之中一样,先消失得无影无踪进而又反过来将自己束缚得更紧。心下不禁一骇,瞥了侄儿一眼:如今我大势已去,你还要将我怎样?
翼王满面通红,仿佛真的十分关心愉郡主,使出吃奶的力气也要阻止赵王,只是他身子突然朝后一倒,看起来好像被赵王推开,连连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而赵王则凌空飞起,直朝那边侍卫保护下的庆澜帝扑了过去。
“啊哟哟!”翼王脑袋撞到了桌腿,鬼哭狼嚎地惨叫。
“父王!”愉郡主惊呼。
“护驾!”侍卫们全都架起了兵器。
喊声和金声响成一片。身在半空的赵王心理却清楚:分明是翼王将自己丢向了庆澜帝——好!他想,这小子果然也是一个装傻充愣企图渔翁得利的人!你们兄弟俩不愧是一母同胞!老夫今天载在你们的手里,他日你们还不是要斗个你死我活么?大哥,你用卑劣的手段逼死我母亲,抢走我的王位,你就在底下好好看看——当日我们兄弟间怎样勾心斗角自相残杀,今后你的儿子们也将如此!
这样一想,心中竟又了一丝残酷的快感,就下到阴间和太宗继续清算这多年的恩怨吧!
但人就是如此不知足,那自暴自弃的念头只不过一闪,立刻就被一个更强烈的愿望所取代:无论他们兄弟谁输谁赢,王位始终还在太宗那一支!他不能就这样罢了!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总要斗争到底!他不能做别人的工具!
此念一起,他将全部劲力运在腰间,硬是在空中一翻身,堪堪在碰到侍卫们的兵刃之前刹住了前扑之势,并向后窜出了约莫半丈的距离,“扑通”跪道:“皇上,是老臣一时鬼迷心窍,老臣听信谣言,说太宗皇帝有意‘兄终弟及’,老臣……老臣该死!”
在场的所有人都未料到有此一变,整个凤藻宫里鸦雀无声,片刻之后,愉郡主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父王……皇上,太后娘娘……我父王知道错了,请你们开恩!”她“砰砰砰”地叩头不止。
“这……”庆澜帝仿佛在惊诧之中连话也说不出来。
“老臣罪该万死!”赵王道,“不过老臣做的糊涂事跟妻儿无关。请皇上和老佛爷将老臣治罪,放过老臣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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