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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朝山平静答道:“是。他们是问舍弟的事,不过我进去的时候是蒙着脸的,出来的时候也蒙着脸,被放到了西四牌楼。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关在什么地方。”
韩教授满脸愁容,在屋里转圈:“你是因为我直接给何思源先生打了电话,何思源又找了市长刘瑶章,这才能囫囵个儿地出来。可老杜不一样,那可是背着共产党要犯的牌子呢。朝山兄,你去找找令弟,帮着打听一下老杜的下落吧。”
郑朝山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人跑了,死活我也不知道。再说我和舍弟好多年不来往了,我看他心里也未必就有我这个大哥。”
众人劝解道:“那不是国民党当家嘛,现在是共产党当家啦。”
郑朝山不住地苦笑着。
北平外五分局内,共产党进城的消息已经传开,分局接到通知准备迎接接收人员。整个分局上下充满着前途莫测的沉寂,所有的警察,无论是当官的,还是普通警员,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共产党会怎么处置他们。
秃脑壳油光锃亮的分局局长正在屋里吃烧卖,满嘴都是油,他身后是巨大的蒋介石画像。
小警察三儿钻了进来:“报告!”
局长吓了一跳,烧卖噎在喉咙里,他只能起身手忙脚乱地找水。
腾出嘴来的分局长拍案大骂:“混账!”
三儿立马立正,求饶道:“是,局长,我混账。”
局长喝道:“什么事?”
“共军接管的人马上要来了,兄弟们都在门口候着呢,赵巡长叫您也出去。”
局长看着桌子上的烧卖念叨着:“‘都一处’,我能去哪一处呢。”
郑朝阳在分局局长的陪同下,在旧警察的敬礼与注目下,走进了外五分局。当郑朝阳的身影出现在分局门口的时候,所有的旧警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人他们再熟悉不过了——原来的同事和长官,后来的“匪谍”和逃犯。今天,这个人又回来了!
郑朝阳身后的郝平川也挺胸抬头。作为一个常年在平西一带打游击的人,进出北平是常事,郝平川没少和这些被他称为“黑狗子”的人打交道。在他眼里,这些黑狗子比日本鬼子和国民党的正规军更可恨。不过,今天,他在这些人的眼里看到了敬畏和恐惧。
郑朝阳走进分局局长的办公室,扫了眼蒋介石的画像,分局局长急忙指挥人把画像摘了下来。
郑朝阳坐在局长的椅子上满脸笑意:“徐局长,或者,我该叫你徐专员?”
分局局长愣了:“朝阳兄,不,郑长官,您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共事多年了,我也就不和你说什么坦白从宽了,你不光是警察分局的局长,还是保密局的情报专员。中校啊,比分局局长的级别还高呢。”
分局局长额头上的汗流了下来。
“保密局为了用警察的身份控制和迫害革命者,在警察局里大量安插特务,这都不是什么秘密了,徐局长也是其中之一。”
“郑长官,我进保密局也是迫不得已。您说,他们找上我,我敢不干吗?可我发誓,我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我也恨他们。”
“那好啊,现在正是你清算他们的好机会。”郑朝阳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沓稿纸,抬头上印有“供述”字样,“我的办公室应该还没人用吧?你先过去,把你知道的都写下来。”
分局局长拿起稿纸往外走,走到门口时,郑朝阳沉声道:“老徐,咱们都是警察,都知道说话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挤牙膏,一种是自来水。选择哪种,你自己掂量。”
分局局长出了门,赶紧拿出手绢擦汗。
突然,三儿像猫一样蹿了出来:“报告!”分局局长吓得闭上了眼睛,几乎摔倒,他急忙扶住墙,骂道:“混……”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办公室的门,说:“别报告了,有什么要说的,找里面的长官。”然后慢慢地往郑朝阳曾经的办公室走去。
三儿站在门口高喊道:“报告!”进屋见到郑朝阳,他赶紧立正敬礼:“长官好!”
郑朝阳正忙着整理桌子上的文件,抬头看了一眼三儿,说道:“三儿……”
三儿跪倒在地号啕大哭。
郑朝阳一下愣住了。
三儿以极快的速度调动着鼻涕和眼泪:“郑长官,郑爷爷,是他们逼我干的,我不愿意去啊,可我没办法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罗汉不嫌小鬼矬。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没断奶的孩子……”
郑朝阳奇怪地问:“你结婚了?”
三儿愣了下,说:“还没呢。”
郑朝阳笑骂道:“那你哭什么呢!”
“就就就就……就上次保密局去您家里是我带的路,可我也是上支下派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没断奶的……”
郑朝阳没理他,直接问道:“宗向方呢?”
“我不知道,自打您出事以后,他也找不着了。郑爷,我上有八十老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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