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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微笑着想:“七百年后的苏东坡把西湖比作西子,而眼前的西湖,可以说是萝莉西施,完全没受任何玷污的啊。”
陈操之扶母亲上了牛车,他继续跟在车边步行,一路观赏湖光山色,走了一程,看见前面湖畔停着几辆牛车,还有一架板舆,十多个侍从、婢女,各执羽扇、方褥、书卷、如意等物侍候,一个颀长白皙的青年公子陪着一个素衣女郎正采撷湖边野花。
女郎窄窄襦衫,曳地长裙,一身素白,梳着堕马髻,体态窈窕,容貌甚美,指着湖畔石边一丛两尺多高的花卉,用三吴口音问:“六兄,你看这是什么花?”
青年公子近前细看,这丛花木叶片椭圆、花瓣微垂,花色有白、黄、浅红、淡紫,一枝兼具五色,很是艳丽,踌躇道:“这个——是蔷薇吧?”
女郎轻笑道:“这怎么会是蔷薇,绝不是!”
青年公子问那些随从和侍婢,七嘴八舌,把春夏的花说了个遍,女郎摇头,说道:“都不是,我看倒象是石斛兰,不过又不大象——”
这时,一个清越的声音接口道:“这就是石斛兰,却不是寻常的石斛兰,是一个异种,叫金钗石斛。”
青年公子与素衣女郎一齐转身,见一个小冠大袖、白皙俊美的少年踏着高齿屐悠然走近,脸上有淡淡笑意,意态闲适,潇洒从容。
青年公子见这美少年仪表风度甚佳,定然是士族子弟,拱手道:“敢问足下高姓,郡望何处?”
少年语气淡淡:“王谢子弟又如何?庶族寒门又如何?”略一拱手,跟在牛车边向东行去。
素衣女郎望着葛衫少年那渐行渐远的背影,轻声道:“没想到这僻静山野有这样的人物!”又转头看着那丛石斛兰,微笑道:“金钗石斛,这个花名倒是别致。”
青年公子觉得少年无礼,有些不忿,说道:“算不得什么人物,估计是钱唐的下等士族,很可能是北伧。”
北伧就是北地的野蛮人,这是三吴士族对北方人的蔑称,吴郡、吴兴、吴会合称三吴,是孙权吴国的故地,五十年前大批北方晋人为避战乱来到三吴之地定居,南渡人口前后近百万,占了江东人口的六分之一,江东人认为北方人南下,占了他们的地盘,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所以很不满。
女郎嘻笑道:“六兄,你叫他们北伧,北伧就叫我们貉子。”
吴人看不惯北方人,北方高门大族也瞧不起吴人,戏称吴人为“貉子”,貉子就是土狗,真难听啊。
青年公子气愤愤道:“他们才是真正的貉子,这些北伧,在江北被胡人打得惶惶如丧家之犬,一到江南,倒作威作福起来,咱们吴郡四姓——陆、顾、朱、张,都是诗礼传家,哪里会比不上北来的王、谢、郗、庾?”
青年公子名叫陆禽,是三国东吴大都督陆逊的后人,其父陆始,官居五兵尚书,正三品,素衣女郎是他的堂妹,吴兴郡太守陆纳之女,闺名陆葳蕤,陆氏一族乃是江东数一、数二的豪门。
陆葳蕤见堂兄还冲着远去的少年横眉怒目,不禁失笑:“六兄,这少年指教了金钗石斛的花名,咱们应该感谢才是,而且即便他是北人,咱们也不必这么气冲冲,他还是个少年人嘛。”
陆禽也觉得自己不够雅量,解嘲一笑,却道:“的确是个不晓事的孩童,见到吴兴郡第一美人竟然视若无睹,真是无目者也。”
陆葳蕤明眸斜睐,横了她堂兄一眼,即命随从把这株金钗石斛连根挖取,要移栽到吴县陆府后园去。
陆府园林江东无双,陆葳蕤更是爱花成痴,吴郡人号之“陆氏花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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葳蕤(音:微蕊),一是指草木繁盛,二是指华丽鲜艳。还有一种意思,是小道对这两个字独有的理解,那就是娇嫩柔弱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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