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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愧是公孙天成,猜得分毫不差。程亦风便点了点头。
“唉!”公孙天成叹道,“大人这样做,岂不是明白地告诉皇后你要从她手里救符小姐么?皇后怎么能容许一个抓住她把柄的人脱离自己的掌握?或者她原来只不过是想把符小姐牢牢地看住就算,大人却偏偏要把符小姐带走。受此威胁,皇后想来会改变对策——符小姐只会更危险!”
“已经……遭险了!”程亦风心里一阵刺痛,后悔当初没有请公孙天成出谋划策,如今不知如何补救,当下把符雅如何在西郊被戴喜等人围捕,又如何被“江洋大盗”绑架的事都告诉了公孙天成:“看来她又落入皇后娘娘的手中,也不知被囚在何处,皇后娘娘又想将她怎样……”念及此,喉头哽咽,说不下去了。
公孙天成面色阴沉:“既然敢贼喊说贼,显然就是藏在捕快和禁军都找不到的地方,要不然……”
要不然已遭了毒手且毁尸灭迹了也说不定。他看程亦风已经焦急至斯,便不将这最坏的可能说出来,沉思片刻,道:“皇后这样一个久居深宫的贵妇,多半不能到外面来买凶,所派的应该是身边的太监或者禁军中的心腹。这些人出入禁宫一般总有记录,大人可以托太子殿下来查一查——左右上次菱花胡同的事也一直在查着,不差多添几个嫌疑的人。”
“可是,”程亦风沉吟道,“皇后今既然敢叫凉城府和禁军齐来追查,应该是早有准备,把蛛丝马迹都消灭了。再说,又拿什么理由说服太子殿下调查宫里的人?总不能告诉他是皇后娘娘在暗下毒手吧?殿下不会相信的。反而还打草惊蛇。”
“小莫不是说在符家门口见到过轿子么?”公孙天成道,“只要他一口咬定那轿夫看起来像是太监就行了。而且,我们也根本不是要寻找蛛丝马迹。而是为了让皇后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已为人所洞悉。皇后为免被抓到把柄,难免就要有所行动,岂不知一动不如一静,这才愈加容易暴露。所以打草惊蛇正是我们的目的。”
“原来如此。”程亦风觉得自己的脑筋已经停止运转了,符雅的失踪让他手足无措。他不断地命令自己:要镇定!要镇定!否则根本救不了符小姐。可是思绪还是支离破碎。这半年多以来,每当他遇到烦恼的时候,无论是妖道胡喆事件,还是新法的启动,或者跟哲霖第一回合的较量,始终有符雅在他的身边。磨墨、添香,一杯茶,一盘点心,一份誊抄好的札记,几句玩笑的话语,符雅宛若春风,总能瞬间带走烦忧和疲劳。在他三十三年的人生之中,没有符雅的时间是大多数。然而他现在竟已完全不记得在那些日子里自己是怎样度过难关的。是假装看不见也好,是咬牙坚持也罢,他混日子的本领在遇到符雅之后消失殆尽。只是需要符雅,需要看到她,需要听到她的声音,需要知道她随时随地都陪在身边……这种感觉在失去了她之后变得愈加清晰,愈加强烈。
“说起来,不知符小姐究竟是抓住了皇后娘娘什么把柄?”公孙天成问道,“怎么会让娘娘大费周章地要加害于她?”
“我那夜听的不是很分明。”程亦风道,“好像是当年韩国夫人溺水的事,符小姐知道是皇后娘娘动的手脚。”
“韩国夫人?”公孙天成手一颤,茶杯掉到了地上,“文正公的遗孀?”
“啊……正是她。”程亦风只是关心符雅,并没有将其他的细节联系起来,经公孙天成一提,才想起韩国夫人是于适之的妻子,也是后来和亲樾国的朝阳公主的母亲。于适之乃是公孙天成的知己,难怪老先生听到这个消息会如此惊讶。“不知皇后为什么要加害韩国夫人?韩国夫人不是她亲生姐姐么?”
“不是亲生,是同父异母。”公孙天成道——那茶杯滚落在了雪地上,并没有摔破,他就捡了起来。好像担心有裂痕,故仔细检查着,颠过来倒过去,好一会儿才问道:“韩国夫人被害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符小姐只不过是个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些事?难道她亲眼看见的?”
“这……个中细节我并没有听她说。”程亦风将圣诞之夜自己在菱花胡同偷听到的话简单地复述了一遍给公孙天成听。“只不过,如果皇后不是做贼心虚,何必几次三番地要杀符小姐灭口?”
公孙天成沉默着,显然不用程亦风说,他也知道问题的答案。他凝视着炭炉上的茶壶,一蓬蓬的浓白色的水汽笼得他的脸烟雾缭绕,表情也模糊,不过眼神却很锐利,穿透迷雾,好像要从时空的某一处看出什么奥秘来似的。
程亦风等待着,满怀期望,希冀老先生忽然灵光一闪,想出营救符雅的妙计。
可是过了半晌,公孙天成提起茶壶来,向炉头上一倾,开水遇着火炭“滋滋”做响,腾起滚滚灰烟:“大人快回兵部吧,或者北方又有什么新消息。如今是片刻也不能放松的。”
程亦风一怔:事情的轻重缓急他当然也明白,可是……
公孙天成挥了挥手,浓烟消散,炭火熄灭。面前干干净净只有清冷。这时程亦风才可以看清老先生的表情——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奇怪的光芒,异常的冰冷,连外面的残雪也逊色三分,又异常的锋利,不知想要穿透什么——但不管是什么,只要想穿透,便立刻能做到。程亦风从没有见过公孙天成如此神色,不禁打了个冷战:“先生……你……”
“大人不必过虑。”公孙天成道,“符小姐的事,自然有老朽来解决。至于大人,不要忘了自己继承了文正公的遗志,要守住楚国的江山社稷。”
“是,晚生知道……”那冰冷的态度让程亦风无法问出更多的话,唯有欠身为礼,告辞出来。
他这边忧心忡忡走出公孙天成家,同时,哲霖也怒气冲冲的回到了景康侯府——
他今天出门的时候是踌躇满志的。公孙天成猜的没错,玉旈云秘密集结兵队的消息是他放出去的,民众也是他煽动的,但是他的目的是从程亦风手里接收那四个樾国细作,审问出玉旈云的动向,好让新成立的细作司立刻建立一件功勋。他本来十拿九稳,因为他有一个人情要卖给程亦风——
一大早他就从东海派的人那里听到了消息,说是有人看到严八姐在城外雇了一辆马车。那人本以为严八姐要返回天江漕帮总舵去夺回帮主之位,所以就格外留心,可偷偷一看,车里却坐了个女人。他又听严八姐对着女人十分恭敬,称其为“小姐”,大感疑惑,就跑来告诉哲霖。哲霖听其形容,知道是符雅无异。而很快,又传来了符雅被人绑架的消息。
哲霖于是一边叫人继续打听,一边出门去找程亦风,准备将这件事告诉他,一则显示细作司的厉害,二则弥补过去的误会,以后好合作无间。没想到,还未出口就被程亦风抢白一番,还在大庭广众给自己难堪。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哲霖怒不可遏。
正这时,一个小厮正捧着一株硕大的盆景穿过庭院,因为视线被遮挡,差点儿撞到了他,这没的给了哲霖发火的理由,一掌将那小厮推将出去,摔在井栏上撞个头破血流。他还怒叱道:“狗奴才,走路不带眼,还是故意当没看见我?”那小厮吓得一句不敢驳,只愣愣的看着他。
“袁大人好大的火气呀!”忽然有一人笑道,“区区一个奴才,何必要跟他一般见识呢?”
哲霖循声看去,发话的竟然是康亲王,不由一愣,赶忙行礼道:“不知王爷驾临寒舍,下官失礼了。”
“既然不知,谈何失礼?”康亲王笑道,“袁大人少年才俊,文武双全。听说太子殿下已经准许你建立细作司并担任总管,实在可喜可贺——不过,看大人这神气,好像公事上并不顺利。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和袁大人作对?”
哲霖知道白羽音是个小祸害而康王府里的人也都没安什么好心,因此十分警觉,立刻换了平日谦逊有礼的神气,道:“叫王爷见笑了,下官年轻经验浅,骤然要建立这么大一个细作司,总难免有不顺心之处,一时竟发起孩子脾气来,拿这奴才出气呢!”说时,亲自走上前去将那小厮扶了起来,嘱咐他去疗伤休息,有许他五两银子,当是赔偿。小厮战战兢兢,一边颤声谢着,一边逃也似的去了。
哲霖才笑道:“不知今天吹的是什么风?王爷怎么突然想起到景康侯府来?”
康亲王哈哈大笑:“这阵风就叫做‘枕头风’——王妃之前和令嫂有过数面之缘,听她提起令兄景康侯喜欢盆景。可巧前日有人送了几样盆景来,我们老夫妻都没有这嗜好,王妃就想起了景康侯,因让老夫把盆景给送来了。”
康亲王亲自送盆景,这是哪一门子的道理?哲霖心思转得飞快,立刻就有了结论,暗暗冷笑道:还不是因为我拆穿了霏雪郡主这小妖女,现在康王府着急了么!且看他能玩什么花样!因赶紧作揖道:“这怎么敢当?家兄已经谢过王爷了么?下官再谢一次。”
“年轻人里像袁大人这样礼节周到的现在可真少了!”康亲王笑道,“像我那外孙女儿,简直不成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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