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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一定是楚国那帮人背信弃义!”掌舵的骂道,“就知道他们不会这么容易放我们走!”
“程大人绝不会如此!”端木槿不信。
“也许是冷千山。”罗满道,“他们人多,咱们不宜硬拼。赶快往樾国境内去——咱们不是也有人埋伏着,准备接应吗?快回去,到了咱们自己的地方就安全了!”
“是!”那掌舵的和摇橹的同声答应。旁边船上的人也一边灭火,一边全速前进。只是,还未驶出一丈,那摇橹就被火箭射中,惨叫一声跌入河中去了。罗满顾不得许多,纵身一跃,跳去那只船上亲自摇橹。然而他身子还没站稳,后面那拉帆掌舵的也中了箭,扑倒在甲板上。
真要命!端木槿一咬牙,便欲过去帮忙。可是那朝他们放箭的船已经迅速靠拢了过来。船上人都黑衣蒙面,看不出其来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定意要取罗满等人的性命——亮晃晃的兵器已经出鞘。距离还有丈余之时,便有人掷过一把长剑来,来势凶猛,位置精准,利刃穿过端木槿船上那舵手的肩胛,将他直钉在甲板上。接着,又有几名黑衣人跳入冰冷的河水中,飞速朝这边泅游过来。
端木槿虽然是江湖儿女,但素来未曾卷入这样的厮杀之中,一时竟愣住了,片刻,才将舵手身上的长剑拔了下来,当胸一横,准备和登船的敌人搏斗。前面摇橹的那个见情势危急,也拿起藏在船上的兵器预备迎战。但另一条船上罗满只是奋力划桨,同时呼道:“不要硬拼,快走!快走!”那摇橹的才又丢开兵器,继续划桨。而端木槿想要拉帆相助时,已然来不及——两名黑衣人扒住船边,翻了上来。
端木槿毫不犹豫,横腿一扫,将他们踹回水中,接着扶起受伤的舵手:“快,你上罗总兵那边船上去——你还能游水么?”那舵手忍痛点了点头,跃入河中,单手奋力朝罗满那边游去。
罗满此刻也明白了端木的意思——既然两条船都有人受伤,依靠伤员摇橹前进,必然被敌人追上。不如大家冒险同乘一舟,让没受伤的来划桨,也许可以脱离险境。
“快!你也上那边船上去!”端木槿命令自己这边那摇橹的。同时,又击退了三名攻上船来的黑衣人。眼看敌人的船已经靠了上来,黑衣人手中兵刃的寒光犹如胡风吹朔雪,铺天盖地而来,她也不敢恋战,忙回船舱抱起乔百恒的儿子,奋力跃上了罗满的那艘船。
这次罗满前来楚国,为免招摇,只征调了小渔船,最多能乘四五个人而已。如今两船并做一船,船身立刻下沉许多。“罗大人!”原本在舱内看守乔百恒的两个士兵走了出来,“我们去抵挡一阵,你先走。我们游水追上来就好!”说时,已经跳入水中。
这光景也不容大家说些谦让的话。端木槿将受伤的人和乔家的孩子都安顿在船舱里,自己也加入了划桨的行列。小船便如离弦之箭,直向樾国的河岸驰去。
只是,毕竟敌众我寡,前去抵挡杀手的两个士兵很快就招架不住,受伤落水。黑衣人的船不时又追了上来,且边追边放箭。为了保护余人,端木槿不得不在船尾挥剑左挑右挡,拨开羽箭。然而她一人之力有限,小船又摇摆的厉害,许多利箭还是钻进了船舱里。乔百恒恐惧地大叫,而那孩子则尖声嚎哭起来。端木槿惦记舱内的情形,不免分心,自己的手臂也被羽箭划伤几处。
“罗大人!罗大人!”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然听到了呼声。原来是准备接应的士兵被惊动了,摇船前来相助,距离已经不过十几丈。
这下可有救了!端木槿心中大喜,集中精神抵挡敌人的羽箭。而敌人似乎也知道形势即将扭转,必须速战速决,于是又点起了火箭来,一支支,好似流星天火,只要端木槿不能将其准确地拨入水中,就会在船上燃起一堆火来。很快的,船舱顶部已经全烧着了,烈焰的噼啪声,甚至盖过了里面的哭喊。
这可不行!端木槿想,虽然乔百恒是判了死罪的人,迟早一死,但那孩子无辜,不能让他如此葬身火海!于是,她又挡开了几支火箭,趁着敌人弯弓的空档钻进船舱去,抱起乔百恒的儿子,放在船头罗满的身边:“罗总兵,请你看着他!”再也无暇多说,又纵回船尾去抵挡追兵。只是她没有想到,方才自己只顾着和羽箭搏斗,完全没有注意到有黑衣人游水前来,此刻已经攀上船尾。一共四个人,挥舞着钢刀,顷刻就将她浑身上下都笼罩在一片寒光之中。
端木槿命令自己镇定——马上就和援兵接上头了,只需要坚持一会儿!她挽了个剑花,长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和四人周旋搏斗起来。既交上了手,她很快便觉察到这四人的武功并不高强,只会一些寻常的招式,但是力气却很大,每一次和对方兵刃相接,都震得她虎口生疼。虽然她的父亲端木平论武功也算一方泰斗,但她却只专心医术,疏于修炼内功,所以无法以内力和四人硬拼,只能依靠招式多变,勉强拖住那四人,不让他们进入船舱。如此,时间稍久,她便渐觉吃力,何况,黑衣人的船已经追到了跟前,只有几尺远,眨眼间又有两三个人跳上船来。令到小渔船又下沉了几分,前进的速度也慢了。
有人趁着端木槿被缠住,乘机往船舱里钻。端木槿见到,岂肯坐视?立时猛挥一剑,逼开对手,跳上前去阻止那偷袭者。然而还未伤到对方分毫,几个黑衣人又团团将她围住。她这样顾此失彼,疲于奔命,才一刻功夫,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还有有些人越过她的防线,冲上船头,在那里和罗满以及奋力划桨的樾军兵士缠斗起来。
端木槿满耳都是“乒乒乓乓”的兵刃撞击声,间或听到乔家孩子在嚎哭,以及罗满等士兵战斗时的呼喝。她心焦如焚,不过连后悔疏于练武的精力也没有,只是疲于招架不断砍刀自己面前的利刃。力气渐渐用尽,但援兵还没有来到跟前,绝望的念头从心中最脆弱的地方涌出来,直蔓延到四肢百骸:莫非她今日要命绝于此?她总以为若是死于非命,应该是尝百草时不幸中毒身亡,哪里料到会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大青河的追杀中?她死了,林枢会怎样呢?会不会至少为她叹息一声?
她的胳膊已经不听使唤了。眼见着一个黑衣人举刀朝自己当头劈下,她只能拼尽全力横剑推挡。但是“呛”的一声,两刃相撞,她手中的剑断成了两截,而对方的钢刀来势不减,依旧朝她的面门砍了过来。躲不开了!她心中一凉,两腿也麻木了。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身后忽然响起了喊杀声,是援兵赶到了。而她又感到有人在她手肘上一拽,跟着她的眼前变霎时暗了下去,那些迫人的寒光霎那消失。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是有人用身体挡住了她。一抬头,就看到罗满。“端木姑娘,你先走!”罗满道,“咱们的人已经来了。待我收拾这帮败类,再来找你!你快带着乔百恒和那孩子走!”
时间不容端木槿犹豫,即刻冲进船舱去。然而,乔百恒胸前插着一把钢刀,已经没命了。
也算他罪有应得!端木槿又走上船头。樾军士兵已经驾船来到了跟前,是以黑衣人们见到情形不妙,已经退了开去,之前随罗满出来的那几个士兵虽然受了伤,但都无性命之忧。有一个人已经抱起乔百恒的儿子,递到了樾军的船上去。
这边已经安全了!端木槿赶忙又回去找罗满。只见船尾的黑衣人也已经闻风而逃,只有一个人依旧和罗满缠斗。端木槿随便在甲板上捡起一把刀来,上前相助。才不过斗了十余招,那人也虚晃一下,扑入水中,追赶他们自己的那艘船去了。
“别让这群败类跑了!”樾军士兵呼道,“咱们追上去!”有人已经准备跳下河。然而罗满喝住了:“不,咱们回去。”
“大人——”挂了彩的部下十分不解,“楚国人背信弃义,咱们怎么可以就这么放过他们?”
“是不是楚国人,咱们也不知道。”罗满道,“就算是,他们没有穿着楚军服色,楚国人也可以不承认。咱们这样大张旗鼓地追去楚国境内,岂不是两国打起仗来?皇上命咱们在东海三省驻守,可没有让咱们去攻打楚国。不要惹事——咱们回去!”
“可是大人——”士兵还要再说,罗满却不听了。回船舱看看,见到乔百恒的尸首,便吩咐人将其抬走——哪怕是死了,也要让他为福寿膏一案做个交代。
“端木姑娘,你没事吧?”在船头,他问。
“我没事。”端木槿摇摇头,踩上跳板,走到樾军的船上,“多谢罗总兵方才出手相救,若不是你,我只怕已经身首异处。”
“何足挂齿。”罗满笑着也走上跳板,“这本是我辖区内的事,将姑娘牵扯进来劳苦一番,已经很过意不去,如果再令姑娘受伤,岂不……”他说到这里,忽然身子一歪,“扑通”跌落大青河。
“大人!”士兵们惊呼,急忙将灯笼火把都集中过来,照亮了河面好让人下去相救。这时方看到,罗满落水的地方,河水已经变成了一片血红色。当几个兵丁跳下水去,将罗满抬上来,即见他身上大大小小几十处伤口,尤其胸口一处伤足有一尺多长,鲜血正汩汩流出。端木槿知道,这必是方才他来救自己的时候被敌人砍中。心中歉疚、感激、担忧混杂一处,泪水不由夺眶而出。然而她明白,此刻不是哭泣的时候,她是大夫,须得镇静下来救人。于是狠狠擦了擦眼睛,出手封住罗满胸口几处穴道。
“我已经暂时替罗总兵止了血。”她道,“咱们赶紧回去,上了岸,我才好进一步处理伤口。”
当罗满悠悠张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午后。阳光从花格窗里射进来,将窗边的端木槿镀上了一层金色——她大概原本借着天光翻拣簸箩里的草药,但这时已经睡着了,平静如画,显得宁谧而美好。罗满疑心自己是在梦中,但伤口的疼痛使他全然醒了过来,也回想起了昨夜的一切——他乃是东海三省的主帅,身系一方安危,本不该做如此以身犯险之事。可当他见到端木槿陷入重围时,就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他甚至还暗暗庆幸,那一刀砍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过同时,他又感到羞愧: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怎么对得起将东海三省托付给自己的玉旈云?如果因为他的死又引起别的麻烦,他的罪过就更大了!这可不是躺在床上发白日梦的时候。必须将福寿膏的案子妥善了结!
于是,他支撑着起了身,披衣出门。但这细微的响动已经让端木槿惊醒,即刻上来阻止道:“罗总兵,你的伤口还未好,千万不能乱动,否则会裂开的。”
“姑娘放心,”罗满道,“我自有分寸,只是想去问问他们昨夜的事情如何善后。”
“那你问我就好了。”端木槿扶他回到床上,“乔百恒的尸首已经停在了总督衙门。顾大人会将以前抓获的烟贩都从牢里提出来,一并都发落了。之后,会销毁早先缴获的福寿膏——就和楚国那边一样,以除后患。”
“顾大人办事一向稳妥。”罗满道,“不过……昨夜咱们遇袭的事,要怎么处理?”
“什么意思?”端木槿问,“你是担心昨夜船上的其他士兵么?你放心,后来孟广派船出去又搜索了一次,将受伤落水的也救了回来——万幸,昨夜虽然大家都受了点儿伤,但是除了罪有应得的乔百恒之外,都还活着。伤的最重的那个,就是……就是罗总兵你了。为了救我……我不知怎样感谢你才好。”
“姑娘昨天不是已经谢过我了么?”罗满道,“何必这么客气?何况,姑娘也为我做了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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