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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雅感觉一阵寒意从皇后的目光中袭来,扩散到自己的全身,动弹不得:“可是这……这不是……”
“不是什么?”皇后道,“我放进瓶子里的就是八珍益气丸。如果你说不是,那就是被人换了。宫里也不是没人想加害你,那天菱花胡同不就已经发生过一次了么?难保不会再有第二次呢!不过究竟这是不是八珍益气丸,光凭看怎么看得出?总要吃了才晓得。俗话说,捉贼要拿赃,如果真的不是八珍益气丸,我就去把那偷换药丸的人办了。”
符雅只觉寒冷透骨,有好像有人用一把大刀当头斩来,她看得分明,想要闪避,可四周却伸出许多无形的手,将她牢牢抓住。她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致命的一击劈向自己。好!好个一箭双雕的妙计,好个狠毒的女人。心里忽有一种残酷的快感:幸亏她不是要和自己骨肉相认,否则认了这样的母亲,她会羞愧难当!
“这么大人了,难道还怕吃药的?”皇后又向她逼近了一步,“良药苦口,吃了才能好的。你放心,你吃过了,我就回宫了。到底是不是八珍益气丸,总要等两三时辰才能分辨出来呢。你好好换身衣服,睡一觉,睡醒就知道了。”
睡醒?符雅禁不住冷笑:还会醒么?这是叫她换身衣服准备进棺材了。也好!她想,就这样死了干净,总比嫁给程亦风,多拖累一个人来得好。
“睡醒了就进宫来,我等你。”皇后道,“算起来,本宫也有很久没听你说过外洋的见闻了。明天你进宫来的时候就给本宫说说。”
符雅冷眼看着,估计皇后明天就是要在宫里等,等不到,便派人来符家问,下人们就会说出符雅的死讯,皇后便可以立刻回头将白羽音给办了。康王府把柄既失,也保不了外孙女,这不算,只怕还要受牵连……这一场旷日持久的争斗,皇后将是最后的赢家。
好,好极了!她心道,我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所幸我知道还有末世的审判,上帝是公义的,总不会让罪人逃离惩罚。
如此一想,便横了心,一仰脖子,将那药丸朝嘴边送去。
偏在此时,当空一声断喝:“吃不得!”跟着一股劲风扫过,她拿捏不稳,药丸脱手而出,不偏不倚掉在了茶碗之中,滴溜溜地打着转,那余劲带得茶水泼溅出来,洒落在地面上,立刻滋滋作响,腾起了黄色的烟雾。
符雅犹在震惊之中未反应过来,又见一条人影从天而降,掌如鹰爪,扣住了皇后的咽喉,骂道:“哪里来的狠毒恶婆娘,竟想毒害符小姐!你倒先把这毒药吃来给爷爷看看!”
“严大侠?”符雅看清了来人的面目,正是在山林之中救了自己一命的严八姐,惊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严八姐道:“我将奸细都押了回去,越想越觉得危险,那青鹞还逍遥在外,也不知道会不会来找你的麻烦,就来看看,没想到遇到这个歹毒的婆娘。”他手上的劲力又添了几分,扼得皇后脸色酱紫:“拿了毒药来逼人吃,臭婆娘,皇后了不起么?想杀谁就能杀谁么?我听说之前圣诞节的时候菱花胡同的教会得了一堆有毒的饭菜,看来也是你这毒妇的所为。符小姐这样的大好人,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你要下此毒手?”
皇后被掐住喉咙,连出气都困难,哪里还能回答严八姐的问话。不过严八姐也根本不想听她的狡辩之辞,只一把夺过符雅手中的药瓶,捏开皇后的嘴,就要往下灌。
“大侠!”符雅惊得连忙扑上去拉住,“这可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严八姐道,“我严八姐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敢杀她,也就敢认,总之不会连累到旁人。”
符雅只是死死地抓住他:“严大侠,杀人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惹来更多麻烦。”
“什么麻烦?”严八姐道,“你们这些人成天思前想后,才自找麻烦。当初对袁哲霖那厮是这样,如今你对这恶婆娘也要如此么?你今日放过她,她明日又要变着方儿来杀你,到时候可不见得都被我碰上。”
“本宫……不杀……不杀符雅了。”皇后趁严八姐说话手劲稍松就嘶声赌咒,“绝对不再动这念头……我本来也是……一时糊涂,符雅她是我的……我的……”
“住口!”符雅喝住,又对严八姐道:“大侠,刺杀皇后这罪太大,就算你愿意一个人扛,也扛不了,到时候公孙先生、程大人都要受牵连。我也绝对脱不了干系。这是万万使不得的。”
严八姐愣了愣,心下细一想,果然是这样的道理。江湖之中或许还可以看谁的拳头硬,而江湖之外素来就是看谁的权力大。如果今天皇后在符雅家里,别说是遇刺,就算是少了一根头发,符雅铁定要赔上性命。但倘若就这样放过皇后,她的承诺又怎能相信?且不知符雅究竟哪里得罪了她,竟要她亲自上门来下毒手?
“符雅……”皇后颤声恳求,“人谁没有失态的时候?我也是一时之间乱了方寸才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从今往后,我们二人一条心,什么难题都能解决……你就原谅我吧?”
原谅?怎么原谅?当年抛弃她,后来又千方百计要将她灭口,现在还一样的满口胡言……符雅的心剧烈地撞击着胸膛,她不能杀这个女人,在情在理都不能,可是她也不能原谅这个女人……扭过头去,回避那虚伪的眼神,但是皇后的面容好像已经印刻在她的脑海中,如影随形。越是努力,越是摆脱不了。
她又想拔脚逃出们去,但是知道那样也无济于事,况且,腿脚就像被粘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低头看到桌上的手稿,中间有一句不知为何白赫德圈点了出来,乃是:“赦免我们的罪,因为我们也赦免凡亏欠我们的人。”
读起来倒是轻巧,可是谁又能做得到?她想,可心里又怦然一动:我不原谅她,又能如何?我心心念念地牢记着这些,又有什么好处?还不是什么也改变不了?倒不如抛开了,倒不如离去了,倒不如……从头来过!
这想法像是黑夜中的一道闪电,将万物都照亮了一瞬。然而只一瞬就足够让人看到一条蹊径了。她转向严八姐道:“严大侠,你说的没错,她不会放过我。可她也没有那只手遮天的本领。你不是要离开京城吗?求你带我一起出城去。只要远远地离开这是非之地,从今往后,她再也找不到我,我自然就安全了。”
“这……”严八姐犹豫了一下,虽然不算什么万全之策,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好!”他道,“小姐还要收拾什么细软么?我看着这贼婆娘,不给她玩花样!”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了。”符雅环视书房,打开屉子来取出一本《圣经》并一个小小的银十字架,想了想,又拿出一本没有题目的书,用桌布包了一个包袱,挎上,道:“就走吧!”
“好!”严八姐点了点头,跟着一掌切在皇后后颈。这妇人哼也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他和符雅跨出门,不想正撞上来送点心的仆妇宋嬷嬷。“小姐!”宋嬷嬷惊得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
“帐房的钥匙你有。”符雅道,“你权当我又去了蓬莱国吧!好自为之。”说罢,拉了拉严八姐的袖子。严八姐道声:“得罪了!”一托符雅的胳膊,两人就一起蹿上了院墙,几个起落失去了踪影。
宋嬷嬷呆呆地看着,夜空静谧,像是深不可测的潭水,虽然有人跃了进去,却不见涟漪,黑沉沉,好像要无限地延展下去,任什么人什么事都不可打破。
不过这老妇人心里清楚,这静谧只是虚假,很快就要乱了。
破晓的时候,程亦风先被嘈杂声惊醒了。那天他从坤宁宫被人急急忙忙叫回兵部,就得到了玉旈云在樾、郑边境登陆的消息,且说她悄悄夺取了富安的兵权,看情形是打算进一步收回驻扎在瑞津的军队,好进宫郑国。
玉旈云收回兵权已经就是一大忧患,倘若被她吞并郑国,从此樾国就统一了北方,要怎样征用士兵也好,调度粮草也罢,便再无任何阻碍,他们无论从什么地方渡河攻击楚国,都没有后顾之忧。情势简直是十万火急。是以,程亦风整整一天一夜没离开过兵部,都在商量防备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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