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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当然就是替主人发号施令的了。”晋二娘道,“天地良心,我可没有乱嚷嚷打扰王爷的意思。我只不过是担心那个大夫是庸医。王爷身子单薄,在西京的时候就有过一场凶险的大病,谁不知道呢?正因为如此,才更加不能让庸医胡乱诊治呀——您说是不是?王爷从前的主诊大夫是谁?那都是神医!这个没听说过的,也不晓得是哪里的江湖郎中。万一把王爷的病瞧得更坏了,然他填命都没用。啊哟,这地方据说还有不少隐姓埋名的前朝御医,说不定还是反贼呢!不得了!不得了!”
她这样一说,众海盗都紧张了起来。乌昙更是不能再袖手旁观,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那些凶悍的仆妇好像麻袋似的随手拎起,且抓且丢,眨眼,便将四人有扔出院墙外去了。余人还不及惊呼,乌昙已经推开了房门。而房内,那大夫亦夺路逃了出来——看来不过是个寻常的郎中,被晋二娘的“反贼”“填命”给吓得,不敢继续诊断了。
郭庭轩和几个丫鬟自然是吃了一惊。但还没有到“花容失色”的地步。郭庭轩还板起脸来喝道:“大胆,怎能如此闯进王爷的房内?”
乌昙却不理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玉旈云的床前,将阻拦的丫鬟纷纷推开。郭庭轩瞧他一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架势,恐怕自己继续阻拦也会被丢出房外,连忙闪开一边。乌昙即一把扯开帐子,见玉旈云正安睡,面色和早晨相比并无太大差别,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又抓起她的腕子来试了试脉搏,却感觉比之先前更加浮浅繁乱。想要以内力试探,看何处经脉郁结,便立刻发觉那几股怪异的寒气较之从前增强了数倍,几乎他一发力,那寒气就要把他弹开。一时心惊,又可能是出于多年习武的本能,他也加大了力气与那寒气对抗。两股力量狭路相逢,好像两柄利剑相互顶住了尖端,谁也不挪移,谁也不退让,双方都被蓄积的力量顶得微微弯曲了,却因此膨胀了更加巨大的力量,如此持续积累,终于瞬间爆发,将彼此弹开。这莫大的冲击让玉旈云浑身一震,忽地坐起身来,跟着呛出一口污血,但人也醒过来了。
“来人呀!王爷被人害死了!”郭庭轩高声惊呼。
乌昙自然也吓得不轻,深悔自己行事莽撞,忙扶着玉旈云问:“王爷,你……你怎么样?”
玉旈云望了望四周,大梦初醒的样子:“咦,我几时回来的?”尝到口中的腥甜,才伸手摸了摸嘴唇,又低头看到棉被上的血迹,皱眉道:“我……这是……怎么了?”
外面的人听到郭庭轩的呼声,全都冲了进来。以小莫和众海盗当先:“王爷!谁敢加害王爷?”他们咋呼着,却看玉旈云清清醒醒地坐着,不由又止住了呼声。晋二娘则一路小跑到了玉旈云的跟前,活像母亲见到孩子或者姐姐看到弟妹时一样,又是摸额头,又是拍后背,还掏出帕子来帮她擦嘴边的血迹:“啊呀我的老天爷,王爷您几天没见怎么病得这么严重了?都是您身边这些家伙不会照顾您,就晓得拿些公务来烦您——方才那个郎中吧,我就说他是个庸医,决不能让他给您瞧病。还是小妇人去给您找一个相熟的大夫……不,不,不,得小妇人亲自来照顾您。您放心好了,我家梁新小时候也是体弱多病,还不是我一手把他拉扯到大?王爷的身子,也都包在小妇人身上好了!”
玉旈云全然不知自己昏睡时都发生了何事,皱眉看着众人,见到郭庭轩,以及终于被人抬进了房内的岑远,才想起自己和岑远将曹非攻遇刺一事定了案,步出郢城府衙,遇到郭庭轩来接丈夫,寒暄了没几句,自己就忽然倒了下去。当时没有头晕胸闷的先兆,后来也只是睡着,不像从前几次大病时那样冷热交替浑身剧痛,反而有点儿像是早先吃多了无妄的药丸,最后结结实实地昏睡数日——难道是那药性还没过去?
“我好得很。”她制止了晋二娘的絮叨,对众人道,“诸位千万不要小题大做,否则天下人都要以为我是纸糊的,一吹就倒了。”
“可是这……这……这血……”郭庭轩颤声,仿佛光是看到血就已经快要晕过去了。
“这又没什么打紧。”玉旈云轻描淡写道,“一看这颜色,就是瘀血。之前端木姑娘和林大夫都说过,胸中有瘀血,还是吐出来最好。本王现在觉得神清气爽——”她边说,边要起身,想证明自己的话。但乌昙晓得她逞强的个性,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又摇了摇头。玉旈云想挣挣不开,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放弃了,转而抱着两臂道:“让大家虚惊一场,又折腾了一大轮,实在过意不去。我看天色不早,岑大人和夫人还是赶紧回府去吧。里里外外还有不少事需要你们忙碌呢。”
岑远倒没什么意见,郭庭轩有点儿不放心的样子:“王爷,您这儿没个照应的人不行。这些丫鬟仆妇都是我身边得力的下人,虽然不比西京宫里的人,但服侍您饮食起居却不成问题。大夫方才说……”
“王爷的饮食起居我来照顾!”晋二娘站起身,挺胸叉腰挡在郭庭轩跟前,全然泼妇之姿,“您方才说莫军爷他们都是男人,授受不亲,不方便。我可是女人,而且我自己就是个仆妇出身。我亲自照顾王爷,保管比您的那些丫鬟老妈子好。再说了,方才那大夫真是面生得很,肯定不是郢城出名的大夫。我认识好些名医的,稍后就都请过来。”
“你——”郭庭轩恼火,“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如此跟我说话?”
“小妇人方才不是在外面说过了吗?小妇人就是王爷养的一条狗呀!”晋二娘道,“不过我还是平北公府的债主——听说夫人您现在操持府里的大小事务,还是赶紧回去帐房算算账,把银子还给小号吧。”
“你——你——”郭庭轩被她顶得说不出话来,后退了几步,望着玉旈云,希望她能出个声。m
玉旈云虽然刚醒过来,还不知方才房外的争吵,但心里却和明镜一样——晋二娘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轻易不会说出嚣张的话得罪人。如今却当面顶撞郭庭轩和岑远,想必有重要的原因。她因道:“岑夫人的好意本王心领了。夫人操持平北公府家务,很需要自家下人扶持。毕竟平北公还病着,明日曹大人又要出殡。要是把这些丫鬟仆妇都留在我这里,你那边怎么够人手呢?况且,本王也不惯有这么多人伺候。这晋二娘的确是下人出身,煮饭洗衣样样在行。她既然有这份心,就按她说的办吧。”
“这……”郭庭轩皱着眉头,瞥了晋二娘一眼,“王爷,至少还是让无妄大师来瞧瞧吧?晋财东应该也听说过无妄大师的名号吧?”
晋二娘哼了一声,没反对。
“那……我们夫妇明日再来探望王爷了。”郭庭轩终于行礼告辞。
“不必麻烦。”玉旈云道,“你们还有正事要办呢!”她这话是对岑远说的。
岑远微微含笑:“王爷放心,下官一定办妥。王爷只等消息就好。”说完,在轮椅上向玉旈云行了礼。郭庭轩亲自走过去推着他出了房门去。
他们离去后,众海盗和士兵免不了又关切了一番玉旈云的病情。乌昙更是既担忧又内疚,几乎都不知道干什么好了。玉旈云笑着让晋二娘给自己拿了大氅来,披上下床走了两圈,道:“我是真的没事。你们一个个都是跟谁学的如此婆妈?都说那一口是瘀血,吐出来就好多了。”
海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看看乌昙。玉旈云知道光凭言语说服不了乌昙,即递过腕子去:“怎样,乌大侠,乌神医,你要不要亲自确认?”
众目睽睽,乌昙反而想起郭庭轩的“礼教大妨”来了,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捉住她的手。结果就失去机会了。被晋二娘从旁边抢上来:“有事没事,那得大夫说了算。还是让他们去请大夫来。我相熟的那个赵大夫就是个可信之人。”也不等玉旈云同意,径自将地址说了:“莫军爷,您是大管家,你派个人去吧。”
小莫望望玉旈云,后者摆手:“若不听大夫说一句本王没事,你们还都没完了。随便找个人去吧——你们方才都在干什么呢?该做自己的事情去,都挤在我这里,没病也让你们烦出病来了。”
大伙儿都回说,方才正在吃饭。自然也就问玉旈云要不要用饭。
“王爷岂能吃你们的那些粗食呢?”晋二娘道,“天气这么冷,该喝点儿四红补血粥,你们快去熬来——咦?莫非不会?红豆、红枣、紫米、花生、核桃、大米、小米,都给我备上,一会儿我亲自来熬。对了,糯米、胡桃也备一些”
海盗们这要哭笑不得了——他们在海岛上只晓得烹鱼,要打牙祭都得去楚国或者樾国境内下馆子。此一路西来,若不是投店,就是在荒郊野外瞎胡混。既到西疆,每日也都是去店里买馒头白饭切牛肉。行辕里原先岑家的粗使下人最多就煮水沏茶而已。晋二娘说的这些精致玩意儿,有些他们听都没听说过。
“怎么?”玉旈云瞥了晋二娘一眼,“财东还真打算留在我身边当老妈子?”
晋二娘笑笑:“咱们做票号生意的,最重诚信,要牙齿当金使,从来不乱说话。小妇人说了要服侍王爷,就一定要服侍王爷,除非王爷赶我走。”
玉旈云看那丑陋的笑脸,一双眼睛贼亮贼亮,虽然笑得眯成了两条缝,但是缝里透出精光,暗示着有重要的话要禀报。于是,她也笑道:“好嘛,难得你有这份心意,我若不领情,那也太说不过去了——让他们去准备红枣胡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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