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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陨星雨!”几个士兵都惊呼。
“你们难道没见过吗?”玉旒云立刻大声呵斥,“十天前不也发生了陨星雨?大惊小怪做什么?还不赶紧拆角门!”边说,边亲自动手帮忙。士兵们便也不敢再抬头看陨星了,专心做事。乌昙也来帮手。不多时,已将门板拆毁。正巧接到通知撤退的第一批士兵也来了,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很快,又有一队士兵赶来。两下里合力,将角门和两边的墙壁砸塌,形成一个三丈阔的缺口。而这时,后面大队人马赶到——在最前面的,是被几名士兵推着的岑远。
看到他,玉旒云就怒火中烧。将手中长剑“哧”地刺入雪地,冷笑道:“哟,岑镇守使来得可真快!”
“哎呀,王爷!您怎么还没撤出营地去?”岑远满面惊讶,又责备那些忙着拆院墙的士兵,“你们怎么不先保护王爷走?别说此地有爆炸的危险——就说这乱党,如此猖獗,只怕还有余孽藏匿在附近。你们不保护王爷去安全之处,却在这里拆院墙做什么?”
“是本王让他们拆的。”玉旒云冷冷道,“何况,本王没这么快撤退——镇守使也应该没这么快走吧?记得我刚外放出来历练的时候,在平北公军中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冲锋在最前,撤退在最后’。相信镇守使这么多年在他老人家身边耳濡目染,也应该是这样的作风吧?”
岑远怔了怔,随即笑道:“那是自然。”因吩咐左右,先往营地外撤。同时也抬头望了一眼漫天陨星,露出些许愤愤之色,但并没有再说什么。
首先被撤出营地的是马匹。之后,士兵才一队接一队有序而迅速地撤离。每一队走在最后的都是带队的军官——此番玉旒云调来铁山寺的只有五百人,领兵的是个千总,以下不过有一名把总,四名小校。小校们各自压阵离去,最后剩下的是千总和把总。他二人都来请玉旒云撤退。玉旒云却让他们推上岑远,非等岑远出门,才和乌昙及众海盗走出角门的缺口去。几乎就在他们踏出营地的那一刻,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响声。脚下的地面剧烈地震荡,他们都站立不稳摔倒下去。回头看时,见火光浓烟冲天而起,几乎遮蔽整个天幕,连陨星雨都黯然失色。
岑远的轮椅因十分沉重,只被震得原地跳了几下,人倒安然无恙。望着化为一片火海的营地,他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愤恨。“这帮混账!这帮混账!”他切齿,“要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玉旒云摔倒在雪地上,索性不起身,半躺半坐,看着焚烧的营地,以及烟幕后持续坠落的陨星。这是多么瑰丽又诡谲的画面。无念是多么难得的奇才!复兴会虽系乌合之众,但在螳臂当车的时候,还能利用天灾制造人祸,倒也算是厉害的对手了!尤其,看到自以为聪明的岑远,被人算计,此刻失落又愤懑,让她出奇的解恨。此外,回想自己这一天的经历,简直如有神助:她中毒差点儿死去,又被困在不见天日的迷宫,但是不仅解了毒,还安然脱身。她又差点儿和岑家军一起被炸得粉身碎骨,可是老天开眼,让她刚巧抓住了叛贼,全军毫发无伤!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了!她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莫非真的是老天爷从前亏欠她太多,如今要庇佑她,直到她达成夙愿?
众海盗们不知她的心思。这群粗豪的汉子只是单纯的感到死里逃生万分庆幸,也都跟着大笑起来:“死秃驴,让你们炸呀!江阳城以前搞过啥烟花大会,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哈哈哈哈!”
“王爷……”带兵的千总和把总上前来要扶起玉旒云。玉旒云摆摆手,自己站起身,拍了拍雪沫子,道:“大伙儿都没事就好,我看我们……”
她话未说完,岑远抢上来打断了:“现在应当立刻杀上铁山寺,歼灭反贼!居然炸毁我军营地,此仇不报,岑家军颜面何存!”
的确,营地被毁是奇耻大辱,军士们也都群情激愤。不过他们并不响应岑远的号令,都望着玉旒云,看她有何决断。
玉旒云抬头看着陨星,又低头扫了一眼被乌昙拖过来的和尚,冷冷道:“不,不用上铁山寺了。”
“为什么?”岑远惊道,“铁山寺的叛匪杀我同僚,若是此刻不将其歼灭……”
“你的手下的确是在铁山寺一败涂地——想来那绿色的求救火箭是他们放的吧?”玉旒云打断,“究竟他们是怎样着了叛贼的道儿,你自己去追究。”她顿了顿,转向余人:“反贼既然想到了暗度陈仓的方法,不会仅仅攻击这里的营地,马上传令给岑家军大营和郢城,见到身穿镇守使衙门军服的,一律拿下!”
“是!”岑家军兵士得令而行。岑远则惊怒得面色铁青:“王爷,这是什么意思?为何捉拿我的手下?”
“莫非你看到这和尚还没明白过来?”玉旒云厌恶道,“你的人已经在铁山寺全军覆没了!现在复兴会反贼都打扮成你部下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袭击我军去了。”
“那……那也不能下令捉拿下官全部的部下啊!”岑远急道,“下官的部下,可是……可是一心剿匪的!”
玉旒云冷笑,仿佛在问:是么?“你派上山的有一百五十人——”她盯着岑远道,“这里被我们抓获消灭的也不过十来个,剩下的都在哪里,你晓得么?”
“问他——”岑远指着那瑟瑟发抖的和尚,“你还不交代,你们假扮成本官的部下,都上哪里作乱去了?”
那和尚连连摇头:“贫僧位份极低,只是遵掌门之命跟着师兄来偷袭山下樾寇……不,不,官军的营地。其他同门去了何处,贫僧确实不知。”
“你敢撒谎——”岑远大怒,拔出身边亲随的腰刀就朝那和尚砍去,却被乌昙一把夺下。
“荒谬!”玉旒云厉声斥道,“不过敌方区区一个小卒,你就严刑拷打他,能问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今日你的手下落在反贼手中,反贼只怕也对他们严加逼问,他们能交代得出我军的动向吗?”
岑远愣了愣——自然是不能。“下官……下官方才太鲁莽了……请王爷恕罪。”
玉旒云不理他,只向岑家军发令:“营地既毁,估计反贼以为我军多半也无人生还。你们立刻去铁山寺下通往郢城的道路埋伏。只要是从山上下来的,无论僧俗,一律格杀!若有一人漏网,你们提头来见!”
“遵命!”那千总跪下领命。
“此处你二人全权负责。”玉旒云指着他和那把总道,“本王要回郢城去,给我和我的部下备马来。”
“是!”千总让左右去办,又看了看岑远,“那么镇守使呢?”
“他不是说他此来是做个摆设的么?”玉旒云冷笑,“你们让他在这里摆着就好——是不是,镇守使大人?”
岑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干笑两声,道:“王爷说的极是。下官就是来做个摆设的,一切当然还是由王爷定夺。”
“很好!”玉旒云点点头,又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多生枝节弄巧成拙,你想要的自然就是你的,否则——你也看看你迄今为止的战绩,真的以为你打得赢这场战役?大青河你丢了城池,对阵蛮族你差点儿丢了你自己的命,今日你失掉的幸亏是你的私兵,若是岑家军的兵士,我还能保得了你吗?”
岑远听这话,虽然有些嘲讽他带兵本领拙劣的意味,但似乎玉旒云还是要保着他的。他扭头悄悄瞥了玉旒云一眼,见后者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这戏还得唱下去呢!”玉旒云低声道,继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好好在这里做你的统帅吧!”
马已备好。玉旒云带着乌昙一行飞驰而去。
岑远目送着她,心中充满了愤恨与不甘。想他这一生,打小便知道身为将门之后要苦练文武技艺,日后接替叔父的职位。一同读书习武的同龄人当中,他虽不算是最出色的,却也名列前茅。十五岁就跟在叔父的身边历练,摸爬滚打到了二十五岁,在贵胄子弟中,几乎没有谁比他临敌的经验更多,连叔父似乎也对他颇为满意。却在这个时候,遇到了玉旒云。原本并没有将这个黄毛丫头放在眼中——皇后的妹妹做了侍卫,本来就够可笑的了,还外放出来带兵,就不怕弄花了脸,嫁不了人么?他当时是这样和同僚们开玩笑的。只是没有想到,转眼之间,玉旒云已经横扫四方,成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惊雷大将军。便是岑广,人前一句不说,人后也会感叹:她怎么生而为女子呢?
是啊,毕竟是个娘们!岑远想,不然大樾国第一武将可能就不在是岑广——未来也可能不会是他岑远,而是玉旒云了。
只是,这念头才起没多久,大青河之战打响。他竟然就成了玉旒云的部下!他急了——可不能被个女人踩在脚下。于是他冒险而行,企图剑走偏锋,不幸出师不利。从此之后,仿佛永远地交上了霉运。
也想过一死了之,直到遇上郭廷轩。这女人真是他的命中魔星。初初相识,感觉她是如此的美好。容貌闭月羞花自不必说,还那样的温柔知礼。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一个妙人儿愿意和他这个残废长相厮守。然而她表现得是那样坚贞,连带着,他也开始重新燃起了希望。
刚成亲的那一阵,每天都幸福得如同飘在云端。她悉心照顾他,又为他寻访名医——连岑广的面子都请不来的无念和无妄都先后为他疗伤。他从只能躺着到可以坐起来,到撑着拐杖可以站起来——这都是她的功劳。虽然他的伤势严重,最终还是无法行走,不免令他消沉了一阵,她却并不放弃,苦求无妄点拨他武功,让他坐在轮椅上也能自保。“世上没有废人。”她说,“只有放弃自己的人。”语气那样温柔,却每一个字都有铮铮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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