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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等自然按照齐王殿下的计划行事。”乌昙道,“你们不会还要继续装神弄鬼,蛊惑百姓吧?我可警告你们,若还有同党扮成这等牛鬼蛇神的模样在街头招摇,令他们速速停止‘天降灾祸’之说,否则,齐王殿下岂不成了灾祸吗?”
复兴会中人相互望望:本来他们的任务就是鼓动百姓上街。但此刻若回答“是”,只怕又要遭乌昙一顿毒打。“今日连我等在内有十六支队伍于郢城各处呼召百姓,此刻实在是无从联络。”他们解释道,“而且,决战之期已近。齐王殿下归国,虽然必定令我复国义师如虎添翼,但此刻骤然改变原订计划,只会令己方阵脚大乱,让敌人有机可乘。倒不如,你我双方互通有无,携手对敌,诸位以为如何?”
互通有无,携手对敌?乌昙眯眼,心中瞬间转过许多主意,不过,在摸清对方的心思之前,不能贸然行事。即问道:“和你们互通有无?”言下之意,对方不过是一群小喽啰能知道什么大计,哪里配和“齐王殿下的把兄弟”互通有无?
对方似乎也明白他的意思。“我等虽然不晓得全盘大计,但可以带诸位去见徐将军——未知齐王殿下是否……是否在明德门?可以请殿下也一同……”
“混账!”乌昙骂道,“慢说殿下不在此处,就算在,也断没有他去见徐松涛的道理,要见,也是徐松涛来拜见殿下吧?”
“话虽如此……”复兴会那个被乌昙打得鼻青脸肿的汉子道,“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待我等去禀报徐将军,再领徐将军去见齐王殿下,只怕……”
才说到这里,忽然看到道路尽头又出现几个神汉巫婆打扮的人,锣鼓喧嚣,符纸漫天,朝这边过来了。“哟!”海龙帮的人笑道,“才说无从联络,这又来了一队。快叫他们过来听爷爷们教诲!”
复兴会中人显然很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大声招呼远处的同伴。那些人大约也没料到会在此处撞上同伙,略迟疑了一下,才缓缓走过来。大口鱼自然凶神恶煞地威胁了他们一番,勒令他们不得宣扬天降灾祸,而要去宣讲齐王殿下归来的消息,如此这般。
不过,新来的这一队人似乎和之前的那一队大有不同。既没有显出多少惊讶,也没有表现出反抗的意愿,只是默默听着大口鱼咋呼,末了,当他大声逼问“明白了吗”,这几人,才发出蚊子哼哼一般的声音:“明白了。”这没的让大口鱼心中直犯嘀咕:复兴会真是什么人都有!这几个看来绝对是酒囊饭袋贪生怕死之辈!
“你们……怎么会走到这边来了?”复兴会先前那队领头的汉子好像也对同伴窝囊的表现甚为不满,“这边明明是交给我们这队的!你们原先应该去哪里?”
“我们……”对方声音还是如同蚊子哼哼,“是……是去……就是来这里吧……也许……也许是我们听错了。”
连军令都能听错!大口鱼差点儿笑出了生。可是复兴会的汉子却“呼”地一巴掌扇了过去,打掉了面前那人的面具。他其余的伙伴也几乎同时发难,“唰唰唰”瞬间将后来者的面具撤去,且或是反剪了双手,或者锁住了喉咙,还有扫中小腿令其跪倒——瞬间,后来那队被全数制服。
这是做什么?海龙帮中人皆大惊。复兴会中人则露出了凶狠之色,为首的汉子揪住被制服的一个瘦小男人道:“你根本不是我们的人!哼哼得再怎么小声,老子也能听得出来!你是樾国口音!你是樾寇!”
居然是我们这边的?海龙帮中人更讶异了。
“我……我不是……”那瘦小男人分辨,这一次分明是郢城口音。
“你不用装了!”另一个复兴会的女子道,“我认出你来了!你是鼎兴的二掌柜!看来是鼎兴的人跑出来了!”
鼎兴?那岂不就是玉旒云安插在民间的人马?居然落入复兴会之手了吗?海龙帮诸位无不骇异,个个把眼望着乌昙。乌昙心中自然也是一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鼎兴的重要性!玉旒云料到反贼会进攻郢城的民生命脉,所以一早命岑家军守卫官仓、义仓,也挫败了贼寇吸纳白银制造挤兑风波的阴谋。却没想到还是算少了一步,让鼎兴落入敌人之手。也不晓得那边的情形到底如何?他沉着脸,不露一丝焦灼,问道:“你们拿下了鼎兴票号?堂堂复国义师,竟然干起打劫银号的勾当?这成何体统!”
“兄台有所不知,”复兴会中人道,“这鼎兴票号乃是樾寇的爪牙。他们四处搜刮我国金银财宝,或是直接运往樾国,或是采买我国的粮食、矿产供樾军使用,实在是罪大恶极!所以徐将军一早就计划要拔掉这颗毒牙,将他们的不义之财收为复国之用。毕竟,无论是安抚民心,还是和樾寇长期缠斗,银两都必不可少。”
看来是盯上了鼎兴的银子,乌昙想,至于晋二娘和玉旒云的关系,大概他们还不晓得吧?鼎兴落入敌手,这对今日的决战究竟有多大影响?他一壁看着那几个被捕的鼎兴伙计,一边在心中计算。
而复兴会中人也对鼎兴的伙计展开了盘问:“快老实交代,你们是怎样逃出来的?有多少人逃出来?”
那些人虽然多少带着惊慌之色,却无一人回答。有人做着无畏的挣扎,还有人知道多半性命不保,索性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反贼!造反就冲着官府去,居然打家劫舍,天理难容!”而复兴会中人也反唇相讥:“你们不是替樾寇的票业司办事的么?你们不就是官府?”
老大,眼下要如何?海龙帮诸人都看着乌昙。
乌昙心中还未有决断,不过大致还是打算以大局为重,先去和玉旒云会合,只要消灭贼寇,不愁解救不了鼎兴的众人。可是,他还未及向弟兄们表态,就见那个鼎兴的二掌柜挣脱了复兴会汉子的掌握,一边朝城门狂奔,一边高呼:“救命!军爷救命!有反贼!有反贼!”
复兴会众人岂能袖手,有人飞身追了上去,拔刀向二掌柜的后背斩落。而说时迟那时快,眼看二掌柜就要血溅当场,一旁的大口鱼忽然发难,大吼一声,将手中的钢刀掷了出去,分毫不差地刺进了复兴会行凶者的后心——此人的刀已经划破了二掌柜背后的衣衫,却在此时失去了后劲,整个人被钉在地上。在场所有人,不管是复兴会、鼎兴还是海龙帮,都惊呆了。“兄台……你……你这是做什么?”复兴会的领头汉子质问大口鱼。
大口鱼怔了怔,他大约只是将鼎兴当成了自己人,又看不得自己人命丧敌寇之手,完全没有想过此举的后果。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但也正是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乌昙决定不再跟眼前的敌人纠缠——杀光他们,对今日的大计也不会有何影响。于是冷笑一声,挥刀朝那复兴会领头的汉子砍去,那人尚不及惊呼,脑袋已经离开身体——已然张着嘴,瞪着眼,还说出一个“你”字来。
复兴会余人不觉骇然。他们对于海龙帮诸人的身份本来将信将疑,此刻自然可以确信对方是敌非友。只不过,已经太迟。既然乌昙开了头,海盗们何须他招呼,一个个也都亮出兵器。不吆喝招呼,也不摆无谓的架势,直接朝着最靠近自己的敌人攻去。那些人根本来不及抽出兵刃,就纷纷成为刀下亡魂。有几个甚至在脑袋搬家之后,双手还没松开鼎兴的伙计。而鼎兴的伙计们,可想而知被喷溅的鲜血浇了满头满脸。方才,他们被复兴会捉住,觉得已是生死一线,却还没有对“生死”有切身的体会。这会儿,经历血肉横飞,听到刀刃切骨削肉之声,他们已不知自己是生是死。有两三人当场吓得晕了过去。余人也都瘫软在地,半晌回不过神来。
“二掌柜!”乌昙上前扶起呆若木鸡的瘦小男人,“你受惊了。”
那人仍好像身在噩梦之中,渐渐才感觉到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但却分不清是被人扶着,还是被黑白无常拖着。继而模糊地望见城门洞里跑出来一队士兵,呼喊着,问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他才慢慢地清醒了。
“鼎兴票号被反贼占了。”乌昙代为回答,“这些伙计应该是逃出来求救的,正好在这里遇到了复兴会的贼人——你们是来此处求救的吧?”
这时,二掌柜的元神才算完全回到了肉身之上,能开口说话了:“是……小人等的确是来……是来求救的……此外,还有要事禀报……”
据二掌柜所述,鼎兴在郢城的分号是前一天夜里忽然遭到复兴会的袭击。当时,晋二娘正亲自率领一众伙计清算当天的账务,忽然有二三十个壮汉破门而入。鼎兴的保镖护院根本就不是其对手,几乎眨眼的功夫,整个银号就被人夺下,上至晋二娘,下至学徒,全部被五花大绑。起初他们还以为是遭了盗匪,可是,见这群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占领银号犹如军队攻城,晋二娘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被复兴会盯上了!果然,随后便有一个六十来岁却依旧虎背熊腰的老者步入店铺的后堂——正是前朝大将军徐松涛。
晋二娘在西疆四处替玉旒云打探消息,自然认识徐松涛,不过尚未正式见过面,因而假装不识得来人,撒泼嚎叫:“西疆还有没有王法!光天化日打劫银号!这算是什么世道!”
徐松涛并不理会,径直走到后堂正中,在太师椅上坐下,才斜睨着晋二娘道:“晋财东,现在分明是月黑风高,哪里光天化日了?再说,你还当真不认识老夫吗?”
“管是光天化日还是月黑风高!”晋二娘继续撒赖,“总之打劫银号就是犯了王法!管你是何方神圣,就算是当今皇上,也绝没有闯进我等良民的商号,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人捆上的道理!”
“哈!”徐松涛冷笑,“财东此言差矣!贵国的皇帝陛下似乎最喜欢不问青红皂白就发兵他国,劫掠财物,又将他国百姓变为奴隶——这也许是贵国的王法,就不知在老天爷的眼中,这算是哪一门子的道理?”
晋二娘仍要继续装傻,但是徐松涛摆手打断了她:“财东不必做戏了。鼎兴贵为樾国第一大票号,替票业司办事,又日常出入议政王府,听说是玉旒云跟前的红人。那她日夜想要消灭的‘复兴会’,财东会不认识?老朽就是复兴会的徐松涛。”
“徐老爷啊!”晋二娘丝毫不为他那一番话所动,继续装傻充愣,“徐老爷的大名小妇人当然听过,不过跟府上没有生意往来,自然就不认识您,还望老爷见谅——啊,徐公子小妇人倒是见过一次,那天来蔽号要支五万两现银,可惜小号当日没有那么多银两。啊呀呀,徐老爷不会是为了这事就前来找小号的麻烦吧?”
“你这婆娘还要装傻要几时?”徐松涛拍案怒斥,“今日我们拿下你这间铺子,乃是因为你助纣为虐,搜刮我馘国民脂民膏,替玉旒云那魔头采买粮草兵器镇压复兴会义士。你倘若乖乖交出银两,助我等复国,自然可以饶你一条狗命,否则,先杀了你店中一应人等祭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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