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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士兵们得令而去。这边,玉旒云便催促龟山茶庄已经领到工具的伙计们先出门去。
龟山茶庄不像鼎兴,虽然被迫献金修缮永明渠,但是自己不曾派伙计参与工程,所以只大概知道附近有一处暗渠的下水口,至于具体渠道的走向则不甚了了。伙计们凭着印象找到那里,因不谙其构造,没法使用巧力,只能一通猛凿。片刻,听到“稀里哗啦”一阵响,入口的盖板被敲碎了,掉进下面的沟渠中。有个伙计凑上去一看,即惊叫道:“啊呀呀,下面有些坛坛罐罐,不知道是不是火油火药!”
玉旒云听报,便要上前去看,被士兵们挡住了。一个士兵分开人群,凑到被破坏的入口看看,的确见到下面有四个罐子,只是有两个被掉下去的石块砸坏,内中事物已经顺水而去,另外两个尚还完好。他跳入洞穴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来,未打开,便见到后面拖着一根麻绳,想来是引线了。便立刻将罐子砸破,内中黑色的粉末纷纷扬扬落入渠水,正是火药了。
“王爷,果然是反贼的机关!”他赶紧回来向玉旒云报告。这时候,派去铁匠铺征用工具的士兵也回来了,总算龟山茶庄的伙计们做到了人手一件工具。他们有的在外面继续扩大和清理洞口,有的则和士兵一起进入暗渠查看下面的情况。他们顺着麻绳引线一路摸索过去,过了没多远,就找到了第二处引爆的机关,照样捣毁了,又回来向玉旒云报告——再找下去可就有些困难了:暗渠中伸手不见五只指,只在每个下水口处才漏下点点天光,依靠摸索,既危险又缓慢;而且,在第二处机关那里,引线分叉,分别朝向西、南两个方向,龟山茶庄的伙计和玉旒云所带的士兵加起来也只有四十个不到,兵分两路还勉强可行,若是后面引线分叉再分叉,人手便严重不足。
“财东倒是跟小人们交代过。见到了各位老板,除了让他们自己发动伙计来挖掘,也可以找左近其余信得过的邻居。”鼎兴派来的伙计道,“不过要确保不让反贼混进来。”
“这怎么能确保?”玉旒云失笑,“反贼难道还在额头上写字了?”
伙计挠挠头:“财东说,只消跟各位老板说明利害,大家为了保命,自然不敢怠慢。剩下就靠他们自己各显神通。相信他们在道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总有些本领保护自己的身家性命。”
“你们财东也太高估这些人了。”玉旒云冷笑,“以为人人都有她那样的聪明才智吗?这李老板连自己枕边睡了个反贼都不知道!”
“是……多谢王爷夸赞我们财东。”伙计讪笑着,不敢再多话了。
其实玉旒云何尝没有考虑过征召附近的商家、百姓,只不过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只要有一个不怕死的奸细混进来,所有人都要当场被炸上西天。而且以目前交手的状况看来,复兴会正面战场不堪一击,偷鸡摸狗的本领却不容小觑——连岑家军军营里都能埋下炸药,还有那么多潜伏在各家各户的细作。她不能冒这个险。这城中不明底细的百姓,她宁可他们统统留在家中——不,是恨不得派人将他们统统看管在家中,以断绝敌人传递消息的渠道。
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郢城真的烧起来,有什么了不起?这是复兴会做的,她有人证!打着复国的旗号,戕害自己的同胞,今日之后,若有反贼侥幸逃脱,想要卷土重来,还谁还会支持他们?哪怕他们想要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一场惨绝人寰毁灭郢城的大火,难道还不足以让百姓三思而后行吗?她现在应该以剿灭匪首为重!她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了!
只是,此念方起,心中某个角落又响起另一个声音:郢城如果真的化为一片火海,卧病在床的的岑广只怕一定逃不出去,鼎兴或许也不能全身而退,还有此刻尚未和自己会合的海龙帮众人,亦有可能葬身其中……己方会因此而损失惨重!她来西疆的原意,是借岑家军南下楚国。平定复兴会之乱,只不过是她借兵的必由之径。倘若扫平乱党,却付出惨重的代价,她的南征计划必然受阻。
此外,还有一个更需要她顾虑的:倘若她为了胜利牺牲了郢城——更往坏处想一些,如果传出去的消息是,她为了胜利而焚烧了郢城,石梦泉会怎样看她?东征途中的涛涛洪水,疫病肆虐的城池……那怀疑的眼神,至今像梦魇纠缠着她,只要想起,就感到蚀骨的疼痛。
不,她不可以。哪怕贻误决战,她也不能让郢城失火!
“你方才说,你们财东还去通知了哪几位老板?”她问那个伙计。
“除了这儿的李老板,还有恒祥绸缎庄的钱老板,四友古董店的薛老板……”伙计一一报告,不敢有误。
“立刻通过咱们的接头点,派人到这几个地方去。”玉旒云吩咐士兵,“务必控制场面,不要给反贼可乘之机。”
“是!”那士兵得令而去。
玉旒云又对下一个吩咐道:“传令郢城府,让他们拿永明渠的图纸来,火速仿制十几二十分。然后,出动所有的衙役先把官衙附近的永明渠挖开。其余的图纸交给协同防守的岑家军士兵,分发给城中各处驻防的兵士——保卫平北公府的,还有现在埋伏在各个城门处的士兵,全体出动,按照图纸去挖永明渠!”
“是!”那士兵答应着,又有些犹豫:“王爷,这样会不会给反贼可乘之机?”
“就是因为反贼有可能会狗急跳墙,所以出动岑家军才比单纯动员百姓好。”玉旒云道,“要让兵士们沿街号令,让百姓不得踏出家门,更不得接近永明渠挖掘现场,违者一律以反贼论处。”
“这个卑职当然明白。”那士兵仍然有些担心,“只不过,现在调集城中所有人马,连城门守军也调走,万一反贼从城外进攻,或者偷袭平北公府,那岂不麻烦?”
复兴会位于城外的人马,一拨已经被自己消灭,一拨被乌昙消灭,尚不知状况的,就是东门和北门,但估计最多也就是今早在黑松坡遭遇的那种规模。若自己的计划顺利,他们现在应该或者被消灭,或者被引入城中并无可惧之处。至于他们是不是会偷袭平北公府或者官仓、义仓,这时候也无关紧要了——已经到了决一死战的时候。
不错,原本就是打算关门打狗,和复兴会在郢城决战,此刻不过是将决战的时间提前,将决战的地点从旧皇宫改成了街头巷尾罢了。虽然,埋伏于皇宫,等反贼们以为可以顺利拥废太子登基的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就好像戏台上唱的传奇大戏一样让人痛快,但她要的是胜利,只要胜利就可以,无论经由何种路径。
“不必顾虑。”她道,“你去传我的军令便是。”
士兵这才不再多说,飞奔而去。
她自己则率领余下的兵士坐镇龟山茶庄附近的挖掘现场。由于地下点灯照明风险太大,她下令在大致探明暗渠走向后,便从地面开凿,每隔一段,就开一口“纵井”以为采光之用。所幸这永明渠多数暗渠并不深,多数不过挖地三四尺就能凿透。而且,依照暗渠的走向前进,还发现了原本开凿时留下的下水口只消捣毁上面的石板,甚至略略清石板上的镂空雕花,就可以让天光透射下来。
如此,在龟山茶庄伙计和士兵们的努力下,花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捣毁了四处机关。根据这四处机关的布置推测,复兴会放置火油火药,一般在距离下水口不远的地方——毕竟,拿着麻绳引线在暗渠中穿梭比较容易,而在地下搬运火油火药则比较麻烦。因此玉旒云推测,他们是先选定下水口,将或有火药的罐子安放好,然后再拿引线连接。这样,只要大概顺着引线所指的暗渠的方向送地面寻找下水口,之后撬开下水口下去搜寻便可以事半功倍。
这时,已经有一队巡逻兵得令前来相助。根据玉旒云的指示,与众人分头行事,不久又找到了下一处机关——这还不出龟山茶庄方圆三里的范围,就已经布置又这许多火油火药,尚未发现的还有多少?
大伙儿都已经累得腰酸腿疼汗透重衣,抬头看看天色:西疆冬日的白天特别短暂,这日又是个阴天,不过寅时,天光已经开始收敛。如果天黑还不能捣毁所有的机关,形势就会变得对暗处的敌人有利!得加把劲!士兵们又挥动铁锹。而龟山茶庄的伙计们虽然几乎连胳膊也抬不动了,却一点而也不敢偷懒。
玉旒云也不肯只是指挥监督。随着人手分散,每一处可用之劳力变得越来越少。而且,为了守护她的周全,始终有五名士兵寸步不离她左右。当她在巷口发现一处下水口想要亲自动手揭开盖板时,士兵们连忙上来阻止:“我们在这里标记下来,稍后叫人来凿开。”
“稍后天都黑了!现在又去哪里叫人!”玉旒云不快道。
“可是咱们都没有工具。”士兵道,“难道徒手撬开这石板吗?”
“那边不是有笤帚么!”玉旒云指着近处的一座小院,门口有木掀和笤帚,应该是这户人家扫雪用的。“这石板上有几个孔——”她拨开积雪,“咱们如果把木棍插在孔里,应该就能撬起来。”
这主意士兵们无从反驳,只能去拿了木掀、笤帚过来,但还要与她约法三章:“敲开了,王爷可不能自己下去,得让卑职下去查看才行。”
“好说。”玉旒云也明白士兵们是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并不在这一点上耍小孩脾气,但是她一把抢过了木掀来,“既然不给我下去,那我这会儿出点力总可以吧!”说着,已经动手将木柄插进石板的雕花孔,用脚踏着木掀的另一头,企图把石板撬起来。
谁知,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使出浑身的力气,石板还是纹丝不动。士兵们有心要来帮忙,又怕这样等于是说她力气不济,惹她生气,是以好生为难。不过这时候,那小院里传来低低的一声喊:“各位军爷,那盖板不是用蛮力开的。”几人一愣,循声看去,原来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立在院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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