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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笑起来,一挽赵长卿的手,出去用饭。
及至用过饭去了赵家,赵老太太见了两人平安回来,直念佛。凌氏也是好一顿唠叨,待赵勇回家,一家人见了面,自有一番话要说。赵勇极是体贴女儿,对夏文道,“本该留你们用饭,只是你们也是头一日回来,亲家那边儿没有不记挂的。见着你们平安就放心了,你们先回去吧,明天过来,咱们翁婿好生喝几杯。”赵勇对夏文一直很满意,无他,对他闺女好,这就是好女婿了。
阖家团圆之事暂且不提,赵长卿是第二天才知道瑶瑶的死讯的。
赵长卿正在梳妆,闻言惊的手里的簪子掉在地上都不觉,不自觉抬高了声音,质问道,“这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人——”这怎么可能?她还说过两日去看望瑶瑶呢。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去了呢?
夏文已理好仪容,揽住赵长卿的肩,对那丫头道,“话可不敢乱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小丫环还是瑶瑶自万花楼带出来服侍的人,因瑶瑶喜欢弹琴,便给她取名弦儿。弦儿眼睛肿的跟桃子一般,泣道,“自少将军走后,我们姑娘日夜给少将军祷告,就在少将军回来的头五天,城里风言风语的说少将军战死在西平关。姑娘起先不信,到晌午就有将军府的人来送信儿,说少将军是真的不大好了,要接姑娘去府里过活。姑娘便当了真,只叫他们第二日来接,当天夜里趁人不妨,便吞金自尽了。”
赵长卿未听完,已是滚下泪来。
弦儿泣道,“姑娘生前没什么亲近的人,唯同赵老板情分最深,奴婢请赵老板过去,也送送我家姑娘。”
赵长卿浑身颤抖,泪落如雨,话都说不出一句。还是夏文道,“知道了,一会儿我就同内子过去。”
弦儿嗑个头便流着泪走了。
夏文将妻子拥入怀里,怜惜的抚摸着她的脊背,温声声道,“我知道你伤心,伤心就哭出来吧。”
赵长卿痛哭失声。
******
陈将军与妻子感叹,“早先听你说青云巷的妇人懂事,不想竟是这般烈性女子,也不枉山儿疼她一场。”
陈夫人叹,“是啊,出身上虽差些,也称得上有情有义了。”
陈将军问,“山儿的身子如何了?”
“昨晚请御医诊了诊,说是大喜大悲之下,急痛攻心、血不归经才吐了血,早上喝了药就到青云巷去了。”陈夫人道,“我本想拦了,又担心他这一场伤心若是发不出来,憋在心里倒做下病呢。我派了妥当人跟着他,我想着,要不去信跟族里说一声,就说这是山儿的二房,在祖坟里点个好风水的穴,送那妇人回乡安葬吧。”
“我与山儿商量后再说吧。”陈将军状似不经意的问妻子,“是谁说要把青云巷外室接家里来的?”
陈夫人只顾担心儿子的病,随口道,“是山儿他媳妇。”陈夫人亦是机敏的人,话出了口,心下忽浮起几分异样,问丈夫,“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将军回望老妻片刻,淡淡道,“这次的事也稀奇,往日纵使城中有传言,无非是战败之类的话,这次倒传得我们父子都殉国了。平日里从未见她理会青云巷,怎么这次事情未真便提醒你去青云巷接人呢?”别以为武将就粗枝大叶、有勇无谋,能做得了正二品将军,陈将军只是不屑将智慧用于分析内宅之事上罢了。但,这次长子如此伤痛,如今长子只顾伤心,待他回了神,没有不查的。
陈夫人惊道,“这,这,哪怕是山儿她媳妇有些别个用意,大约也只是想借机接了那位来家罢了,哪里就料得她……”
陈将军冷声道,“寻日间我不爱理会这些鸡生鹅斗的事!皆因这些不过是小事!她是正室,又是儿媳妇,我不愿意落她的脸面!嫁过来三年无子,山儿才纳妾生了庶长子!如今这都七年了,不能诞下嫡子还罢了!便该安守本分的过日子,倒把这些机心往山儿身上使!我与儿子们在外头拿命搏前程,她倒在城里逼死儿子的外室!这事,且没个完!”
陈夫人脸色也难看的紧,再三道,“如何能说是她逼死的,她有本事叫青云巷的那位吞金吗?还不是青云巷那位心窄……”
陈将军冷笑,“是啊,殉了的是心窄,就得这些心宽的好,以后我们父子都死外头,你们且欢歌笑语的活着呢。”
夫妻多年,何况都是做祖父母的年纪了,陈夫人鲜少与丈夫争吵,听此话不禁眼圈儿一红,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不过话赶话的说话一句,你就这样噎我。大不了一会儿我也拿块金子吞了,你就如愿了。”
陈将军叹,“我是看儿子这般伤心,心疼的很。”
陈夫人拭泪道,“难道我心里好受。”
******
夏文送赵长卿到青云巷时,门口已挑起白灯笼,进了门,满目素缟。赵长卿心酸至极,忍不住再次落下泪来。赵长卿是常来青云巷的,便有下人引她进去。
陵堂就设在主屋,赵长卿甫一进屋便感到丝丝凉意,陵堂并无旁人,唯陈山握住瑶瑶的手,静守在瑶瑶身畔。瑶瑶的脸上还有淡淡妆容,只是颊上的胭脂掩不去青白冰冷的颜色,那身大红的衣裙,料子流光溢彩,说不出的华贵,上面绣着喜服最常用的牡丹富贵。赵长卿记得瑶瑶送过她几匹,瑶瑶曾说,“在外头虽无人管我,只是我这样的身份,到底不大相宜,还是送了姐姐吧。”
当时赵长卿还觉着瑶瑶谨慎懂事,只是,瑶瑶,你心里肯定是很盼着这样穿一次大红的喜服,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嫁给心爱的男人的吧?
赵长卿自己都哭得不行,好半天才提起神劝道,“瑶瑶……瑶瑶这一辈子,不求名,不求利,不求富贵,不求钱财,唯一求的,就是少将军的怜惜而已。少将军并没有……并没有辜负她……想来,在九泉之下,也不忍看到少将军这般伤感……”赵长卿说着又滚下泪来。
陈山依旧沉默着,他没有听到赵长卿的话,甚至他并没有看到赵长卿。他想到他最初买下瑶瑶,带她来这处宅子时,那小小美丽的女子极是灵秀,立刻换下了自万楼穿来的大红衣裙。他问她为何换时,瑶瑶便道,“公子一看便是出身富贵,看公子年纪,家中定有妻室,瑶瑶在外,纵使无人管,也不好太过的。”
那时陈山便觉着,这女子实在聪明知趣,他便留她住在了这处宅子。一住便是三年,她知道他喜甜还是喜酸,知道他鞋袜的大小,知道他爱读什么书,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脾气。而她,这样的娇艳美丽,能歌善舞,娇花解语。她从不求名、利、地位,给她私房,她也只是叫丫环收着,并不在意。她总是说,“有少将军就够了。”。他曾打趣问她,“万一哪天少将军不在你要怎么办?”,她便道,“少将军怜惜我一日,我在一日。”
他知道,她是怕色衰而爱弛。可是,这样害怕男人变心,她对他,仍是一无所求。她真是聪明极了,她什么都不要,她知道,他这样的男人,一旦开口向他索取,必是两相生疑。她什么都不要,于是,她得到了一切。
我怎么会不爱你,这世上,没人比我更爱你。恐怕,此生此世,亦无人再似你这般爱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够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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