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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绞关号子。”乌老大回答,“打渔的时候唱的。嘿,我们虽然是海盗,但是也要打渔自己吃。还有许多别的号子,你住一段时间,就都会听到了。”
我才不要听你们狼嚎,玉旈云想,便不答话。
乌老大又驾船行驶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即听到不远处有人呼道:“咦,老大,你回来啦!”接着,一阵踩水踏浪之声,想是那打招呼的人来到了跟前——看来已经到了浅海的地方。那些人和乌老大嘻哈打闹,帮他推船上沙滩。又有人问:“老大,阿占和你一起去的,怎么不见他?这个是人是谁?”
“阿占那畜生,不要提了。”乌老大道,“这个人是我碰巧撞上的,因为我受了点伤,我带他回来,等养好伤再送他回去——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他问玉旈云。
“我……我姓刘。”玉旈云信口胡诌道,“单名一个‘云’字。”
“刘云?”乌老大嘟囔道,“你长得娘娘腔就算了,取个名字也这么女里女气的。”
“老大——”旁边有个海盗笑道,“你还取笑人家。老大你叫做乌昙,还是昙花的‘昙’,岂不比人家更娘娘腔?”
“去你妈的!”乌老大乌昙骂道,“这名字是师父他老人家取的,你敢胡说八道?”
但海盗们显然是打趣他惯了,毫不害怕,依旧嘻嘻哈哈。
倒是玉旈云玩味着这两个字,想起玉朝雾陪皇太后诵经念佛,在佛经中便提到“乌昙跋罗花”,乃是灵瑞天花,象征无量智慧——乌老大一介海盗头子,竟然取了这样一个充满佛理的名字,可真少见。不知他师父是什么人?
且想着的时候,小船已经被推上了岸。乌昙伸手搀扶玉旈云:“你跟着他们去休息休息。一会儿我带你去见师父,他那里有药,包管让你的眼睛变得和从前一样。”
玉旈云点头答应,即在两名海盗的带领下走进了海龙帮的寨子去。由于她被蒙着眼,也不知拐了几个弯走了多远,终于听到那两人对她说:“你在这儿等着吧。”她才摸索着进了一间房,又找到一张椅子坐下来。不久,有人给她送来茶饭。只是她经历了这样三天三夜的颠簸,已经累得没了胃口,胡乱吃了一些,就坐着瞌睡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来唤醒她:“刘兄弟,况师父要给你治眼睛啦。快醒醒!”
她才朦朦胧胧地醒了过来,感到四周灯光昏暗,又一条人影在自己眼前晃动。“你就是乌昙带回来的那位小兄弟么?”面前的人影道,“我那逆徒连累你了。”想来这位就是乌昙的师父况某人。
玉旈云连忙起身施礼:“乌……乌大侠没有连累在下。若不是他,在下只怕也遭了……翼王那奸险小人的毒手。”
“哼,翼王!”况师父道,“我早就说海龙帮之外的人,不要去招惹,乌昙却偏偏要去惹这个什么翼王。现在可好——我倒看他怎么收场。”他边说,边摘下了玉旈云眼睛上的布,让她缓缓张开眼睛来。玉旈云即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形,头发雪白,很瘦,但五官看不分明。
“这小子给你处理得还挺干净。”况师父审视着玉旈云的眼睛,“我帮你扎两针,敷些药,过几天就好。”
“多谢况师父。”玉旈云大喜,但又忍不住为乌昙辩护道:“其实乌大侠没有去招惹翼王,是翼王来招惹你们海龙帮。”
“乌昙算是哪门子的大侠?”况师父冷笑了一声,取出银针来,“再说,一个巴掌能拍得响么……刘兄弟,请你闭上眼睛。”
“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玉旈云道,“但是乌大侠也是为了从翼王那里取得前辈心仪的武功秘笈,才会和这败类纠缠在一起的。若真要计较那另外一个巴掌是谁,我看是前辈才对。”
“哦?”况师父已经在玉旈云的眼眶上扎下了一根针,“你的意思,是老夫贪图武功秘笈,指使徒弟去巧取豪夺,所以才惹来许多麻烦?”
“我并非指责前辈。”玉旈云道,“我只是想说,翼王是个卑鄙狡猾的家伙。他既想将海龙帮守为己用,就会想尽一切办法——知道你们有爱好,就投其所好来引诱,知道你们有弱点,就穷追猛打来威胁,非要叫你们就范不可。”
“古人云‘无欲则刚’。”况师父又再扎下一根针,“我既无所好,又无所惧,翼王奈何得我?他早先也曾设法带信给我,许以诸多好处,但我毫无兴趣。他这才打起我那逆徒的主意来。”
可真会自吹自擂!玉旈云想,你若不好武功秘笈,你徒弟又怎么会千方百计去帮你弄来?
“听刘兄弟说话,似乎对这位翼王颇为不齿却又十分了解。”况师父道,“我已听乌昙说了他和你结识的经过——你是否自己也受了人家的威逼利诱,所以才会呆在这样一个人的身边,任其侮辱?”
这话倒也不能算错!玉旈云大方承认道:“没错,翼王的确威胁于我。”
“那你只要斩断自己的恐惧,抛却自己的*,也就不会再受他控制了。”况师父道,又接连扎下数根银针。
“谁能真的斩断自己的恐惧,又抛却自己的*呢?”玉旈云觉得这况师父说话十分虚伪可笑,忍不住想教训一下这个自以为是道学家。因道:“我在被他威胁之前,自以为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谁敢威胁我,大不了和他拼了。可是,当他在我面前扬言要毁了我的亲人和挚友,而且连如何毁灭他们的方法都说得一清二楚,我就慌了,就被他威胁了。虽然今时今日,翼王想要用来害我亲友的那些手段已经行不通,但是,我不知他日会不会再有另外一个人,想出其他的法子来害他们。又或者,忽然指出一条我自己尚未意识到的弱点来。也许,我又要被人威胁了。人有弱点,会害怕,会被人威胁,打什么紧?只要设法去防备,去补救,去战胜那个威胁你的人就行了。有时,甚至应该感谢这些败类,若非他们指出,我尚不知自己有这些弱点。如今既然知道,最好防患于未然!至于*——哼,我以为,连一点儿*都没有了,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况师父似乎被她说的愣了愣,下针的手也慢了些,片刻,才笑道:“你这个小兄弟说话倒有意思。你才多大年纪,经历了什么风浪,就在这里教训起老夫来了?”
“我并不是教训前辈。”玉旈云道,“我只是就事论事。我是一个有弱点的人,也是一个有*的人。前辈若是无所畏惧,也无所欲求,那自然是晚辈望尘莫及的。”
“哼!”况师父冷笑,“小子,你以为这样说话,我就听不出刺儿来了?你无非是想说我装模作样,其实既胆小又贪心罢了。你别忘了,现在你的眼睛在我的手里,你说话这么不客气,就不怕我刺瞎了你?”
“我不怕。”玉旈云道,“古人说‘无欲则刚’,也说‘有容乃大’。况师父既然无所欲求,也无所畏惧,又怎么会怕一个小辈对你言语不敬?你的度量应该比这大海还要宽广,怎么会刺瞎我的眼睛来报复呢?”
“哈哈哈哈!”况师父大笑起来,“臭小子,用这种话来激将老夫?你毛还没长齐,就敢在这里跟老夫高谈阔论做人的道理?等你活到老夫这岁数,再来跟我说这些话吧!”说着,又刺下一枚银针,同时喝道:“逆徒,你还不进来,在外面偷听什么!”
“师父……”随着“吱呀”一声门响,乌昙由外面走了进来,“徒儿不是有心偷听,是想看看刘兄弟的伤势如何。”
“他好得很,瞎不了。”况师父道,“我一会儿给他敷了药,过七天,应该就能痊愈——你还不滚去龙尾瀑布受罚?”
“是,徒儿这就去。”他说着,恭恭敬敬要退出门去。不过才走了两步,又被况师父喝住:“慢着,你偷偷摸摸地躲在外面,真的就是为了看看这小子的伤治得如何?这小子和你非亲非故,只不过萍水相逢,为何关心他的伤势?”
“因为徒儿被官府追捕,又失手打散了石灰包袱,刘兄弟才会被石灰伤了眼睛。”乌昙回答,“所以,徒儿若不治好他,心中不安。”
“真是好笑!”况师父道,“这个人是因为你失手才伤了眼睛,那阿占何尝不是因为你去招惹翼王才会稀里糊涂做了叛徒。为什么这个人让你心中愧疚,而阿占却让你痛下杀手?还有那些樾国的官兵,若不是你跑去樾国境内招惹那个翼王,怎么会露出行藏让他们来追捕你?不知有多少又成了你的手下亡魂!”
“是,徒儿知错了。”乌昙躬顺地回答。
“你知错?知错不改有什么用?”况师父道,“你在龙尾岛那个瀑布下面差不多从小站到大,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那下面去站一次。别人有烟瘾、酒瘾,难以戒除,难道杀人也有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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