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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荣皱了皱眉头,不解道:“大人,那你的意思是?”
“他说的没有错,”程亦风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们杀了他,倒给了玉旈云一个打过河来的理由。”
“程大人,你怎么能和樾国的卑鄙小人讲道义?”萧荣跺脚道,“我们不杀他,玉旈云还是会找别的理由打过河来——玉旈云不来,刘子飞也会来。樾寇觊觎我楚国的大好河山已经几十年了!难道还会因为我们不杀这个细作就有所改变?”
“萧副将不是会引用孟子吗?”程亦风道,“孟子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如果拷打小莫,能够得到任何对我军有利的消息,那我自然不会阻止你将人带走。但是你瞧他这拼命的架势,再怎么拷打,也撬不出只言片语来。那么你把他带走,只不过是为了折磨他泄愤而已——这种行径,岂是我天|朝大国礼仪之邦所应有的?战场上杀敌,那是不得已。战场之下,还要杀手无寸铁之人吗?我方才斥责樾人是蛮夷,企图依靠武力征服天下,并非民心所向,一定不能长久。你不也赞同吗?那你此刻为何要学樾人?”
“大人,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呢?”萧荣道,“这小子是樾国细作,危险异常……”才说到这里,看床|上小莫面色青白浑身浴血的模样,晓得“诡计多端”“本领高强”等等都算不上理由,而“审问”一条,也已经被程亦风驳斥,急得直搔脑袋,僵持了好一会儿,才道:“程大人,卑职乃是奉了冷将军之命来把细作带回大营的。大人一味地阻挠,卑职不好交代呀!”
“你就照实跟冷将军说。”程亦风道,“就说是我拦下的。再说……”他顿了顿,走到萧荣跟前,低声道:“我想这小子吃软不吃硬,也许我和他聊聊,他能说些什么呢!”
“啊!不错!”萧荣恍然大悟,“原来大人激我唱白脸,自己唱|红脸呢!那就劳烦大人了!”他虽然品级比程亦风高许多,但还是恭恭敬敬行了礼,才带着士兵们出去了。
程亦风便立刻唤人找大夫来。自己则上前抓住小莫口中的手巾,道:“小莫,男子汉大丈夫要留着有用之躯为国效力为民造福,不要再自己糟蹋自己。你不咬舌头,我就把手巾掏出来,怎样?”
小莫点了点头。当手巾离开了他的口,就呼地喘了一口气,然后冷笑道:“程大人,你是个没心机的人——你以为你方才和萧荣低声说话,我就猜不到你们讲了些什么?你们一个硬一个软,一个白脸一个红脸,想骗我出卖内亲王?以你的那点儿心机,还是省省力气吧!到时候要是被我从你嘴里套出楚军的什么计划来,那你可得不偿失。”
程亦风看着他,眼神中有些悲悯:“没错,我是个没心机的人,所以我也没打算从你嘴里套出什么来。只不过是不想你被他们整死而已。”
小莫怔了怔:“你不会真的想用我的性命做筹码来和内亲王讨价还价吧?我在内亲王麾下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士兵,根本无足重轻。只怕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程亦风摇摇头:“你在玉旈云的眼中是什么并不重要。不过你昨天救了我一命——不管是不是你们的连环苦肉计,总之我捡回一条命来,这要多谢你。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再说……我方才对萧副将说的话是真心的。你们樾国人怎样处理战俘我不知道,但是我们楚国人不能失了大国的道义。你是使节,我们不能杀你。不过你也是假官票风波的主谋之一,过些日子,我自然会派人把你押赴京城,交给刑部处置。只怕到时你仍然难逃一死。”
“哈哈,我既然来从军,就不怕死。”小莫笑道,“不过,反正都是死,你干嘛非要把我交到刑部去?岂不知夜长梦多?说不定藤原华真的是和我一伙儿的,他很快就来救我呢?到时候,你纵虎归山,七品县令的帽子也保不住,说不定还要掉脑袋呢!”
“别以为只有你们当兵的不怕死。”程亦风笑道,“我们这些臭穷酸也不怕死——你以为我是被你害得落到今日的田地?年轻人,我开始宦海沉浮的时候,你只怕还在吃奶呢!仕途凶险,我心里明白得很,若是不能抽身远走高飞,总恐怕有一天要掉脑袋——砍头不过碗大的疤,有什么了不起?”
小莫皱眉:“那你怎么不抽身?你不是很想和符小姐找一处世外桃源过神仙眷侣的日子吗?”
程亦风横了他一眼:“不要乱提符小姐的名字!你虽不是我的亲随了,也不能这般没有规矩!我方才不是说了吗?男子汉大丈夫要留着有用之躯为国效力为民造福。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内忧外患,怎容得我独善其身?”
“那你能为楚国做什么?”小莫道,“如此皇帝,如此太子,如此文臣,如此武将——这个国家已经是一段朽木,就算我们大樾国不出手,楚国也要灭亡了。你们还指望和我们的军队一拼高下吗?根本就没有胜算。你不如跟我回樾国去,我们的朝廷没有这么乌烟瘴气,你可以大有作为。”
“好像是应该我说服你投降,怎么变成你说服我叛逃了?”程亦风哈哈大笑,“多谢你的好意,我从来没想过要大展拳脚实现抱负,我也没想过要力挽狂澜中兴国家,甚至没想过在战场上赢过你们……我只是想要……保个不输……嗯,是的,我也知道楚国千疮百孔大厦将倾。放眼青史,有哪个朝代曾经千秋万载?都有到头的时候。我只是想……别在我活着的时候……别在我手里……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不管你们的几十万大军如何强大,也不管我们自己的朝廷怎么乌烟瘴气,我想我要撑下去。如此而已。有人撑,总比没人撑好。一起死撑的人多了,说不定就见到转机了——你以前认识的冷将军全然是另一个样子,不是吗?所以,你们樾国人也不要太得意了!我们的文臣武将不见得永远都是贪生怕死党同伐异的混帐。”
“哈哈!”小莫也笑了起来,“大人这是在向我下战书吗?我可没有这个资格——你得直接写信给内亲王才行。她对大人一向也是十分敬佩的。”
“她敬佩我,所以派你来害我?”程亦风大笑,“免了吧——不过你也真的没有资格。因为你是我的阶下囚!”
“不错。”小莫道,“但是大人,容我认真的奉劝一句,这场战争,你们毫无胜算。看在大人和我毕竟有过一段宾主缘分,我劝大人还是尽早离开这里,找了符小姐一起,去西域也好,南海也罢,总之离开楚国,等天下大定再回来。”
“你们未免也太过自信了。”程亦风道,“现在两军还未正式开战,胜负言之过早。”
“揽江城防已经毁了。”小莫道,“我知道你们可以发动民夫修复城墙。以冷千山那点儿微末的谋略,大概还做了撤退的准备,打算万一我军攻破边防,你们就把揽江城搬空了,然后在山野中与我军周旋,等待援军,是不是?”
程亦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但面上还尽量做出轻松的表情:“冷将军怎么计划,我一个区区县令怎么会知道?”
小莫露出得意的笑容:“程大人不必装模作样。若是以前的冷将军,那自然不会把你这个县令放在眼中,但是现在的冷将军,他的心目中,大人你仍然是两部尚书两殿大学士,他有什么事情不会先和你商量?尤其,征发民夫,撤离百姓,这些都是需要地方官出面的差事。”
程亦风仍尽量板着脸:“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大夫来了,你好生养伤,等着进京受审。”说着,就转身出门去。
但小莫仍不甘心,在后面叫道:“大人,你一定要听我的劝——你要尽快离开揽江!你不要去巡查采石场……不要去巡视粮仓……不要……”
后面的话程亦风没有听见了。他只是觉得自己很荒唐,怎么会和一个把自己愚弄了一番的敌国细作有如此的谈话,然后又感到心惊:冷千山的打算已经完全为对方所洞悉——连一个小小的细作都能猜到,久经沙场的玉旈云又如何会不知?那可了不得!非得赶紧告诉冷千山,另想良策才行!
不过当他上了马车,向揽江大营辘辘驶去的时候,他忽然又有了更大的疑问:小莫劝我投降敌国或者离开揽江避难,也还都算合情合理,但是他为何要我不要去巡查采石场和粮仓?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为啥最近就是这样忙呢……真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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