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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珽宗手上的仍是他白日杀燕王的那把剑。他换了身洁净的衣裳,可是剑上的血迹却没擦过,这时候已经凝结成了深红色如猪肝一般的块状物。
屋内的烛火明亮,晏珽宗用剑指向月桂和秀梨她们:“都下去吧。”
萃澜和他自己府里的两个女婢都低着头快步退下,可月桂和秀梨是被皇后挑来服侍婠婠的人,在这关头岂敢弃婠婠于不顾?
就是死在他剑下,她们也断不能做出这背主的事情来。
僵持片刻,晏珽宗笑了:“既然你们愿意留在这看着,也罢!反正等会也要伺候的人来。”
他缓步走向坐在美人榻上的帝姬。
她未佩珠钗未施粉黛,又只着素裙,长发也随意披散着,看上去纯粹地像一株圣洁的雪莲。
可他知道,这个人从此在他心里都不再如当初一般纯粹了。
婠婠啊,你真不该伸那个爪子的。你若是不伸手,不管陶皇后做了多么离谱的事情,只是因为是她的生母,他都懒得去同这个妇人计较,依然会命人好生尊养着她。
但是,在他心里那样好、那样无瑕的婠婠,居然也会帮着他们害他。
他真想剁了她的爪子!然后再用锁链穿了她的琵琶骨,将她关在自己府中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只准她看见自己一个人。
婠婠敛了神色,倨傲地抬起下巴和他对视。
晏珽宗当时就忍不住冷笑出声: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敢这般坦然,坦荡地好像她什么都没做错过一样!
“晏稷悟,”他轻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见到我还活着,你是不是很惊讶、很失望?”
婠婠心跳如雷,可还是不愿同他服软,她冷冷吐出一个字:“是。”
不同于那些虽然受宠但最后只留下一个封号而姓名已无从考证的历代公主们,婠婠是有自己的大名的,虽然这个名字只是刻在了皇家玉牒和皇帝子女的实录中,从未有人用这个名字叫过她。
皇帝是中年才得了这个女儿,自她一出生就极宠爱她,命内阁的学士们为她取了一个皇子般郑重其事且气派非常的大名收录在祖宗玉牒里。
彼时他想到自己人到中年却仍与发妻陶皇后夫妻恩爱和睦,且帝姬自出生后胎发就生得好,满月时又取“长发绾君心”之意,给帝姬取了乳名为君婠。
婠妠,指的是小儿肥胖,也寄寓了帝后二人希望小帝姬养得白白胖胖的心愿。
相隔数步,他忽尔兀自冷笑着,抬手用染血剑尖轻轻挑起了她小巧白净的下巴。
“婠婠,你知道背叛我的代价。”
剑柄上悬着的深湖色流苏穗子摇摇摆摆打在他手上——这还是去岁他出征前夕,婠婠亲手给他挂上的。
剑锋抵住了她脆弱的咽喉,只消他的手再往前送一寸,婠婠的性命今日便葬送在这里了。
“殿下若是死在我这里,您觉得陛下和娘娘会责罚我么?”
婠婠不敢开口,她甚至连紧张到了极致吞咽口水都是小心翼翼的,唯恐让自己的脖颈蹭到那把锋利的剑。
“我会找个替罪羔羊告诉我们的君父,这是燕王手下的余孽所为,因为记恨燕王之死,所以刺杀殿下来报复我,并且我会借此罪名清肃朝中不为我所用的人。
陛下大约会怨我没护好殿下、会痛斥我一顿,可是他们还能做什么呢?无非是责罚我一番,然后此事依然不了了之了,毕竟陛下没有别的儿子,只有我来继承他的大业。
说不定为了不给我日后的帝王生涯留下一个污点,陛下还会一手撇清我的责任,说帝姬遇刺之事同我无关,让我不必过多自责。”
他说的这样自然、这样云淡风轻,可是婠婠绝望地想:他说的的确没错。
今时今日他想杀了自己再甩掉他的责任,简直易如反掌。
既然他已起杀心,婠婠自觉不必在做无谓的哀求、徒损帝女的尊严。
她一手理了理自己的发,拢好了方才随意披在手上还没穿好的外裳,而后便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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