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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宣也不嫌他脏,闻言两步走过去把靠枕拿出来给他垫着,宁文博藏的红糖饼一下被压得稀烂,红糖浆在被子里黏黏糊糊地流了一床。
宁宣跟没闻见似的,恭敬地站在床头上温和地问他爹身体怎么样,中午吃了什么,儿子不在也要好好保重身子。
说完了就撩起袍子坐在椅子上不开腔。
宁文博看他一点儿假惺惺的样子,心跟掉在油锅似的,这狗东西心是真硬啊,可他还是得把苦水咽下去。
宁文博用力从床头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宁宣,里头装的都是田庄地契什么的,他带着哭腔说:“爹老了,不中用了,家里有你有娘在,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么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宁文博最后才提出要求,说他想要去三清观修身养性。
老太太是三清观常客,宁文博跟里头的道士什么的都熟悉,过去住着比在家里有活头,就是为了他的钱,道士们也不会让他平白无故没了。
他现在就怕宁宣不要他的钱。
宁宣数着上头的东西,两千多斤盐引子,几间在江南的宅子铺子,还有十来个姑娘的卖身契。
来历写得清清楚楚,都是花楼里买出来的,年纪大的都二十多了,年纪小的也有十五六岁。宁宣估摸着这都是宁文博挑出来要调理好要送人的姑娘。
宁宣捏着东西半天想,自己可真有个好爹,这么些东西,他和娘见都没见过,这么多年全让那两个妾享受了。
以前他不掏出来,现在掏出来做什么,难不成他以为自己要他的命,想花钱买命?
想到这个宁宣浑身血都不动了,自己在他心里就是个会弑父的逆子?
宁文博瞧着儿子的影子,瘦瘦长长的跟把出鞘的剑似的,又看他拿着东西不说话,怕他要黑吃黑,顿时心慌得厉害。
自己才四十多岁还有半辈子没活,怎么也不能栽在自己儿子手上。
这么一想宁文博眼泪止不住地一股一股往外冒,他抖着声音说:“你来了?要不要吃红糖饼?爹还给你藏了一个,爹记得咱们父子两个都爱吃这个。”一想红糖饼已经被人丢出去了,他眨眨眼又说:“孩子啊你记得小时候我带着你千里迢迢去江南拜访王家人吗?”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翻来覆去都是五六岁的事,宁宣再大点儿他就不记得了,谁知道没人搭理竟然还越说越来劲。
宁文博问宁宣记不记得去王家送银子的事:“那会儿王家人都指着咱们家的银子吃饭,我带着你过去好几次,人家瞧着笑眯眯的,给咱们爷儿两个用的筷子碗说是专门打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嫌咱们脏,不愿意跟咱们一个碗吃饭,咱们一走人家就把咱们沾过的东西丢了。”
这么多年过去宁文博说到这个还是眼冒凶光,他顿了顿又笑起来:“后来我带你过去再也没在王家用过饭,饿浑身发抖都不肯喝他们一口水,出门就溜到来客楼敞开肚皮吃太湖银鱼吃莼菜大螃蟹,吃得扶着墙吐了一地,好多人都说咱们是四川来的乡巴佬,没吃过好东西。咱们父子那会儿多好啊。”
宁宣依然不搭腔,但这些他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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