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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观之,诸葛家却让人无法看清,很多人愿意把诸葛一脉与岭南沐氏、淮阴赫连相提并论。楚乔却知,诸葛家绝对不会如此简单,隐藏在诸葛穆青那张平庸温和的脸颊之下的,是深不可测的心机和不可揣度的谋算。一个三百年荣盛不衰的豪门,其内在绝对不会如表面看起来那般温顺。这一点,只诸葛玥和诸葛怀兄弟,就可见一斑。
而蒙阗、乐邢将军等军中大将,大多选择依附门阀和靠拢皇权,无法自成一个体系。
其次,就是散居各地的藩王。
二十年前,江南之地的藩王曾群起而乱,打击帝国氏族,结果被氏族们联手打压了下去。灵溪灵王、景郡王、燕王燕世城,都是那一役之后的幸存者,当初势大的几大诸王如今早已经烟消云散,王室族人惨遭屠戮,如今所剩,不过十之二三。
当年大肆屠杀皇室亲族之时,燕王燕世城曾极力上表为藩王们求情,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这个没有涉足其中的藩王,被削藩驱逐,从赵氏宗庙里除名,改赵姓为燕,发配燕北苦寒之地,不许回京。
时至今日,还有几人记得,燕北燕王也是大夏的皇族一脉,和赵正德喝着同一个母亲的乳水长大?
楚乔淡漠一笑,赵正德这个皇帝当得真可谓辛苦,从大夏建国开始,皇权就一直旁落,比起华夏几千年来军政大权系于一身的帝王们,实在是太过憋屈。
这时,忽听前院有开门声响,少女眼神瞥向窗子,耳朵竖起,静静出神。
“姑娘,你睡了吗?”
绿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楚乔答应了一声,小丫鬟就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姑娘,夜里凉,奴婢给你换一个火盆。”
楚乔点了点头,沉声问道:“可是世子回来了?”
“嗯,”小丫鬟脆生生地答道,“我听开门的小李子说,世子去了金晓楼宴请骁骑营的几个将军吃饭,还把昨天季大人送来的那些舞姬都送了他们。”
楚乔闻言顿时一愣,看着红红的火盆就不再说话。
“姑娘?”小丫鬟皱眉叫道,“姑娘?”
“嗯?”楚乔抬起头来,“什么事?”
“没事的话,奴婢就先下去了?”
楚乔点头,“下去吧。”
“那姑娘早点休息。”小丫鬟关上房门,外面的风声突然变大,嗖嗖地吹过窗棂,前院的声音渐渐变小,渐渐地归于宁静。
再过五天,她就要去骁骑营赴任了,燕洵今晚宴请骁骑营的将军,其用意可想而知。
他们总是对对方说,一定要坦诚相对,绝不隐瞒,一生信任彼此,永不心生嫌隙。可是随着年岁渐长,有些事情,还是让他们无法对对方坦诚地说出口。比如她和诸葛玥的恩怨,她心中对贵族做派的厌恶和不以为然,还有他在外面的另一副模样,放浪形骸迷惑他人的浪子嘴脸。
但是,有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深入心肺的默契、携手以共的情谊让他们总是默默地为对方做出最妥善的安排。尽管不说出口,但是面对外面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他们永远是亲密无间的战友、生死相随的家人。
就像是多年前的那个大雪夜,她寻药被打,满身伤痕,一步一踉跄地在雪地里跋涉,怀抱着他的救命药材,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赶回去,却在冷寂幽森的篁园里看到病得奄奄一息却惶惶不安地强撑着身体,低声呼喊她的名字找寻自己的他一般。
那一天,单薄的少年满身病痛,却决然地背起伤痕累累的少女,嘴唇发青,面色苍白,在漆黑的夜里孤独地走着。即便步履蹒跚,神情却异常坚定。
那一天,他跪在她的床前,握着她的手,在少女将要昏厥的眼皮前一字一顿地低声说,此生此世,必不会再让她受人欺凌。
那时候的他们,连在夜间高声说话都不敢。可是就是这么一句毫无气势的承诺,却深深地震撼了她的心神,让她将这个侥幸得来的一生,系在了他宏图霸业的刀锋之上。
第二日,在魏景再一次带人前来逼迫的时候,无权无势的少年燕洵被砍下了一段小指,若不是赵嵩及时赶到,可能整只手都要断在魏阀的刀下。
那天晚上,是楚乔进入盛金宫之后第一次哭,也是唯一的一次。
缺衣少食的时候,她没有落泪;被人欺凌的时候,她没有落泪;遭到鞭打遍体鳞伤的时候,她也只是睁大了双眼,牢牢地记住仇人的长相,不显露出一丝懦弱。可就是那一天,燕洵被砍断了一段小指,晚上却固执地不肯给她看伤口的时候,她再也忍耐不住地痛哭失声。
她可以忍受饥饿,忍受痛苦,忍受轻贱,可以承受苦楚,因为她知道,她总会长大成人,总会逃出困境,总会一刀一剑地亲手报仇雪恨,她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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