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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斗笑笑嘻嘻,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赞道:“奇香流荡,回味无穷,好茶,好茶,没准儿再喝几口,明某就化成一阵风,直奔南天门去了!”杨风来“呸”了一声,说道:“你进了南天门,也是一只皮猴子!”说完端起茶碗,也品了一口,闭上双目,摇头晃脑,意似大有回味。
乐之扬凑近朱微耳边,轻声说:“看上去挺好喝呢!”少女狠狠白他一眼,咬牙说:“你要敢喝一口,我、我一辈子也不理你!”乐之扬诧道:“这为什么?”朱微想了想,低声说:“妖道的妖茶,人喝了也有一股妖气!”乐之扬瞅她一眼,笑道:“妖气也未必,怕有一股乳臭气!”朱微被他说破心事,又羞又恼,啐道:“你要喝便喝,我才懒得管你!”
“小兄弟要喝吗?”明斗忽地掉过头来,冲乐之扬一笑,“佳茗共欣赏,见面即是有缘!”说完冲一碗茶,手指轻轻一挑,“嗖”的一声向乐之扬掷来。
碗茶平平飞出,似有无形之手从下托住。乐之扬正要伸手去接,忽听朱微喝道:“别动!”说着纤手挥出,指尖拂中茶碗边缘,那只兔毫碗风车似的旋转起来,碗中的茶水受了激发,冲起尺许来高,如涛如雪,晶莹亮白。
朱微一碰那碗,一股潮红涌上双颊,不由得起身后退,“喀喇”一声,座椅靠背拦腰折断。少女去势不止,“砰”的一声又撞上了身后的一根圆柱,整座阁楼轻轻一震,木梁上扑簌簌地落下了许多灰尘。
冷玄伸出手来,接住旋转不下的瓷碗,抿了一口,漫不经意地说:“奇淫怪巧之物,喝起来也没什么滋味!”
乐之扬还过神来,慌忙跳起,上前扶住朱微,急声道:“你没事吧?”朱微抿嘴摇头,长吸一口气,脸上的红晕徐徐退去,轻声说:“我还好!”乐之扬莫名其妙,说道:“怎么回事?那只碗发了疯似的……”朱微叹了口气,掉头注视明斗,轻轻咬了咬嘴唇。
明斗笑道:“冷公公身在皇宫,稀罕玩意儿见多了,这杯劣茶,自然入不了你的法眼。明某流亡海外,穷得叮当响,除了这一身破衣裳,就没什么东西拿得出手。冷公公是大善人,善人做善事,还请可怜可怜我这大穷鬼,赏几个子儿给我花花!”
乐之扬一边听得吃惊,但听明斗的口风,分明认识冷玄。又联想冷玄之前的言行,不由暗暗担心。他扫眼看去,明斗一桌三人,杨风来一口一口地品啜碗中之茶;施南庭端然凝坐,两眼瞧着茶碗上的兔毫松纹,入迷的神气,仿佛碗中别有乾坤;至于明斗,始终嬉皮笑脸,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乐之扬心生迷惑,又瞧那个和尚,和尚笑如春风,目似星斗,冲着一楼人上下打量,仿佛一个看客,正瞧一场好戏。
茶楼中的气氛微妙起来,冷玄忽地放下茶碗,叹气说道:“明斗,咱们多少年没见了?”明斗笑道:“不多不少,十五年!”冷玄点头道:“这么说,令尊死了也快十五年了?”
明斗的脸上腾起一股紫气,眼里嬉笑尽去,透出刀锋也似的锐芒,他龇牙一笑,涩声说道:“是啊,再过十天,就是家父的忌辰,万事俱备,只欠一样东西。”
冷玄问道:“什么?”明斗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他:“那就是冷公公的人头!”
冷玄幽幽叹了口气,目光投向窗外:“令尊的鲸息功火候不浅,我若放他一马,死的可就是我了。冷某这颗脑袋,说来并不值钱,你若自忖武功胜过令尊,不妨随手拿去,当祭品也好,当夜壶也罢,都随你的便!”
明斗“哼”了一声,正要答话,杨风来腾地起身,高声叫道:“冷玄,我堂兄杨风柳也是你杀的吗?”
“是啊!”冷玄不假思索,随口便答。
“好阉狗!”杨风来面红耳赤,厉声喝问,“他的尸首呢?”
冷玄淡淡说道:“我只管杀人,尸体如何处置,不关鄙人的事。不过,圣上对付这一类刺客,大多剁碎了喂狗,正所谓路死路埋,沟死沟埋,狗吃了得副活棺材,令堂兄进了这口棺材,也算是得其所载!”
杨风来气得浑身发抖,一手指着冷玄:“狗阉奴,你少得意,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冷玄笑道:“杨尊主过奖了,我一个太监,有什么好得意的!”他目光一扫,点头说,“东岛四尊来了三个,看来冷某面子不小。不过云虚身为岛王,龟缩不出,实在叫人气闷,飞影神剑,光照东海,想必也是夸大之词。”
“放屁!”明斗伸出手来,连连扇动,“好一个醋酸屁!”杨风来也叫道:“云岛王没来,那是你的运气,看了他的剑光,你就是个死人!”
“是么?”冷玄阴沉沉一笑,摸了摸无须的下颌,“那他为何呆在东岛,不来中土?呵,我倒是听说,他三十年前发了一个毒誓:一日胜不过西方那人,一日不出灵鳌岛半步。一过三十年,照我看,他这一辈子,怕也出不了灵鳌岛咯!”
东岛三尊的脸色同时一变,施南庭徐徐起身,目光转向冷玄:“东岛施南庭,领教冷公公高招!”冷玄叹了口气,说道:“施尊主,我久闻你是个谦谦君子,冷某一生最不爱杀的就是君子,再说了,你我并无仇怨,何苦定要分个生死。”
施南庭淡淡说道:“在其位,谋其政,不得不尔!”
“好!”冷玄一点头,“说得坦白!”又瞧其他二尊,“你们呢,一起上还是车轮战?”
施南庭还没答话,明斗抢着说:“我们三人同来,自然是一起上。”冷玄皱眉道:“只有三人么?张天意呢,他怎么没来?”
那三人面面相对,杨风来朗声道:“这跟张师侄有什么关系?”冷玄道:“怎么没关系?我出宫的事情再无人知,除了他,又有谁会留心查探?他挨了我一记‘扫彗功’,怕是内伤未愈,所以挑唆你们三个来找我晦气,若是照他的如意算盘,顶好东岛四尊全数都来,可惜时机仓促,只聚齐了三个!龟镜没来,你们的胜算可少了一半!”
“大言不惭!”杨风来叫道,“花师妹没来,我照样拧下你狗阉奴的狗头!”冷玄点头说:“很好,我先领教龙遁高招!”伸手入袖,抽出一条三尺长的马鞭,木柄皮革,全无出奇之处。只因他的“扫彗功”要有威力,非得一件软兵器不可,出宫不便携带拂尘,便拿了一条马鞭凑数。
冷玄端坐不动,说道:“明斗,还你的茶碗!”挥鞭卷住兔毫碗,嗖,瓷碗带起一股疾风,笔直撞向明斗。
明斗“哼”了一声,抬手要接,兔毫碗忽地转向,冲杨风来飞去。杨风来左袖一扬,袖间吐出白绫,飘然扫向瓷碗。不料那碗来势凶狠,冲开白绫,笔直撞来。
杨风来向后跳开,右袖挥洒,白绫穿出,缠住屋梁,跟着身子上升,左脚飞出,“啪”地踢中瓷碗,口中叫道:“狗阉奴,茶还没喝完,还什么碗?”
这一脚又刁又狠,兔毫碗尽管带有冷玄的内劲,仍是应脚粉碎,无数碎瓷夹杂一蓬白雨,刺啦啦地冲向冷玄。
冷玄头也不回,反手出鞭,马鞭挽起一个鞭花,“啪”的一声,瓷片茶雨落了一地。杨风来大喝一声,脚出连环,一阵风踢了过来。冷玄微微一哂,马鞭抖直,鞭梢吞吞吐吐,一毫不差地指向杨风来右足踝的“昆仑穴”。杨风来白绫悬在梁上,身子吊在半空,见状滴溜溜一转,绕到冷玄左侧的死角,换了左脚,旋风般踢向老太监的脑门,恨不得踢他个脑浆四溅。
冷玄鞭交左手,鞭梢抖了个花儿,虚虚实实,又指向他左脚的“冲阳穴”,这一下看似平淡,杨风来却知道厉害,脚到半途,忽又缩回,身子凌空再转,寻找其他死角。冷玄端坐不动,马鞭在左右双手倒来倒去,鞭梢始终指向他的双脚要穴,左脚定是“冲阳”、右脚必是“昆仑”,杨风来走马灯似的转了两圈,踢出二十来脚,均是半途而废。
乐之扬一边瞧着,几乎喘不过气来。冷玄一举一动,均是清清楚楚,杨风来却如十几个影子在半空中晃动,叫人看了只觉头晕。杨风来接连出招,居然无法逼得老太监起身,心中说不出的气闷,但见冷玄仅顾上盘,下盘似无防范,当即左袖白绫飞出,“嗖”地缠住了冷玄的椅子。
杨风来劲透白绫,大力一拖,本以为老太监必用千斤坠对付,谁知一拖便动,椅子闪电蹿起。杨风来吃了一惊,心叫不好,念头刚刚闪过,冷玄头也不回,反手一鞭扫中座椅,椅子的去势登时快了一倍,夹着劲风向他撞来。杨风来慌忙翻身后仰,身子弯成一张大弓,但觉椅子贴着面门飞过,“咚”地撞上了身后的墙壁,墙壁恰似草纸糊的,登时破了一个大洞。
杨风来心惊肉跳,还没还过神来,忽听明斗叫道:“当心!”转眼一看,冷玄无声无息地欺近身旁,原来椅子只是虚招,老太监也知道伤不了杨风来,故而紧随其后,偷下杀手。
杨风来慌忙一抖手,牵扯上方白绫,身子向后疾退。冷玄的足尖在桌子角上一点,纵出一丈多远,势子俨然更快。杨风来刷刷劈出五掌,脚下如毒蛇吐信,连环踢出五腿。这十招一口气使出,足可抵挡天下间任何追击,以老太监的能耐,也是向后一缩,似要避开锋芒,马鞭却轻轻一抖,活似一条长大蚯蚓,曲曲折折地绕过杨风来的拳脚,鞭梢点向他喉下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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