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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里沉默片刻,然后,主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劈头盖脸地在这个死寂的房间里炸响了。
“小程!你怎么又活回去了呢!你还记得你第一天转到我手下来写美食专栏,我告诉过你什么?我当时告诉你:你现在可能一个月赚两千,但是你必须写出你一个月赚两万的生活,你要让读者羡慕你,嫉妒你,嫉妒你吃得好住得好,羡慕你的生活,让他们有奋斗的动力,这就是咱们这种杂志的意义,至于你月收入两千,怎么写出月收入两万的生活,这是你要解决的问题,这些年我已经把你调教得差不多了,怎么一出去,就又打回原形了呢?别跟我讨论虚伪和假的问题,我付给你稿费,不是让你做自己的,没有人想听你的感受,没有人在乎你的感受!别把自己那点儿小自我太当回事儿,明白了么?”
我拿着手机,没说话,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早就开口说:“您说得太对了。”但这次,话到嘴边,我却说不出来。
“赶紧把稿子重新改改,这次我对你的要求是:身在尼泊尔,但要写出托斯卡纳的感觉,要时髦,要高贵,要有名媛感,懂了么?
“……懂了。”
“多用一些fabulous(绝妙)的形容词,OK?”
“……OK。”
挂了电话,我站在房间中央,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没有人在乎你的感受,主编说这话时,都用上了杀敌般的语气。
小时候,还在世的爷爷常说,人分三六九等,肉有五花三层,吹牛逼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话糙理不糙,可小时候的我想象不到,如今的我,吹牛逼没底气就算了,居然连说真话都不可以。
心里正难过着,突然,头顶的风扇一声嗡鸣,别别扭扭地停住了,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周陷入一团漆黑,停电了。
我立刻慌乱起来,看看手机,凌晨零点十分。
除了手机的亮光,四周的黑是黏糊糊的一团,浓得化不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窗户外是什么情况,我想都不敢想,只有我一个人,前台在遥远的草坪前方。
我拿手机扫视房间四周,总觉得光线照不到的地方,藏着什么东西,或是睁着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就这么在床上拿着手机抖了一会儿,我实在受不了了,翻身下床,在包里翻到一个小手电,颤颤巍巍地打开门,准备穿过草坪,去前台找KC。
打开门,雾气比睡觉前还重,路灯也全黑着,草坪周围的棕榈树参天林立,枝叶层层叠叠地挡着天空,一丝天光都不透,泥土和植物混合起来,发出潮乎乎的味道,带着一股排外的腥气。
手电照出一条惨白的光柱,我的脚软得一步一步往前挪,除了脚下的路,努力不听不看。
穿过草坪和雨林,走到餐厅:餐厅和前台,都是一团黑,一点儿光都不见。
我一边抖一边小声喊:“KC?KC?Areyouthere(你在吗)?”
没人理我,
我走到餐厅门口,刚想要敲门,就看到了门上挂着的一把大黑锁,这里没有人。
我转身看看前台,同样上着锁。
我喊声变大了,不停地叫着“KC”,没人回应,哪怕远处能响起两声狗叫声都好,可是什么都没有。
此时此刻,一片黑暗的酒店里,是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我刚想跑出去找人,突然意识到,外面也不会有人,外面同样是荒山野岭。
我站在原地,愣了两秒钟,开始拼命地往回跑,心跳开始狂飙,用力攥着的手电,因为手心里的汗,好几次都快要滑到地上,跑得太快,手电照出的光线也乱成一团。
因为心里还在祈祷能有活人出现,所以一边跑,我一边扯着嗓子喊:“Anybodyhere?Anybodyhelpme?(有人在吗?谁能救救我?)”
这些年的恐怖片,我可真是没白看。
狂奔回房间的工夫里,我还用残存的理智提醒自己看脚下的路,结果,手电一晃,正看见脚下正前方一米处,有一群蛤蟆趴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大喊一声,转身蹿进旁边的树丛,虽然心里清楚,自己已经偏离了回房间的路,但腿还是停不下来,嘴里还在大喊,我开始紧张得有点儿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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