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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上前去,略略低下头,恰恰将一切光芒都敛去——连同那所剩不多地打在他脸上的天光。“师父。”他只是这样低声开口。无论朱雀向青龙教要求带走自己是源于师徒之情还是叛师之怨,无论他准备如何与自己清算旧账,他都想好了要这样卑微地开口的。
朱雀的烈烈心火似被这两个字忽然浇熄,竟像是一种如释重负之感让他的一切发作都无从发作。他还叫他“师父”,只是两个字,他的心迹却似已全数说明了。无论过去有多少的龃龉交恶甚或性命相拼,那样的势不两立,原来还是可以挥挥手烟消云散的。
他知道,倘若君黎仍是强硬以对,自己自不会让步;可现在——纵然还是不想真的如此轻易就原谅了这“劣徒”,他却也不知道,自己真的还能对他施以什么惩罚吗?
他没动声色,抬头,只向拓跋孤道:“人我带走了。承情。”
拓跋孤也微微点头,算是回礼。只见君黎垂首未动,直到朱雀转身离去,他才迈步,默然跟随而去。
仿佛,他就要这样再次回到朱雀的掌控,如同从未脱离过。白昼已近了尾声,为铅云所遮的落日越发失去了光亮,这一日,也要结束了。
可终于还是有人按捺不住。谷口的沉寂里还是有人忽然迈出一步来。“君黎哥!”纵然在这般压抑与紧张之中,还是有人忍不住要喊,把心里那些急和怕都喊出来。——你会有危险吗?你还会回来吗?——她要知道答案!
君黎没有办法不为这一喊而停步。他回过头,刺刺的眼睛已说尽了心里的急迫与担忧。十丈之地,她在谷口高处,他在谷外平川。他们之间,说不清究竟是近还是远。
他知道她想问什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里的剑抬了一抬,让她能看得见那个不再有剑穗飘浮的剑柄。刺刺愣了一下,下意识将自己手里的剑身也稍稍一举。红色飘动,她心里一异。——“等我。”她想起他说的这两个字。
在旁人看来,他们,只是互相握了一握剑,像是一个道别时带些保留的行礼。也只有秋葵看到刺刺眼里忽然绽开的一抹难以言状的色彩。她看回君黎,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他嘴角也依稀浮起一层笑意来,可还没看得清,他已经又转回身去了。
她心里忽然痛了一痛,像是一瞬间知道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丢失了什么——在他离去的三个月,她日日夜夜地将他放在心里,可他——是不是在这三个月里,将别人放在心里了?
是的,他垂首而走,与她并行,似乎并无言语,并无表情,可她觉得他的心分明炽烈着——因为另一个人而炽烈着。她与他相处那么久,觉得,自己从没有获得过他片刻心潮起伏;而今,他却变了——她感觉得到,他真的已不是离开时那个君黎了。
其时已离了青龙谷口一段距离,君黎一直默然,此时紧走两步,追上朱雀,道:“师父,幻生界的人,您……放他们走了?”秋葵听他似有话说,暗道或许只是自己想得太多。
朱雀只是冷冷道:“怎样?”
“那个——沈凤鸣在他们手里。”君黎说得有点小心,“我想……”
朱雀转头森然向他注视,“你又想去救人?”
“我……”君黎无话。上一次为了夏铮而反出朱雀府邸,朱雀此际面色沉沉想来还在考虑怎么与他清算,哪还能容得同样事情再来一次。若可以,他也想老老实实跟着朱雀回到徽州城里,由他劈头盖脸来番大骂,逆来顺受到他消气为止——可他又的确担心沈凤鸣,只因若耽搁太久,或许就赶不上了!
“朱大人。”前面黑魆魆的路口传来娄千杉的声音。因负运宋客不便,她原是留在此处照看,恰闻两人说话之声,迎上前来,“君黎道长也来了!”
朱雀不置可否,只道:“君黎,你背着此人。”
君黎原待说话,却也依稀见到那昏迷之人有些面熟,愣了一下,认出他来,上前道:“他……宋二公子……?”一抬头,“师父,这……”
朱雀却已转头,“你如不愿认我这个师父,不跟来也无妨。”
君黎无计,只能默默然将宋客负起。
凤鸣。他在心里道。我只能寄希望于——他们毕竟不会害你的性命,便也只能请你多作忍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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