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晞光至今记得清楚,那一夜,祖父书房里的灯火,彻夜不息。
次日,祖父上折,建议将此事交由大理寺查办,该当如何,便如何定罪。随后,祖父便以病上书致仕。
皇帝准奏。不久,一道圣旨,晞光成了未来的皇后。
她需为祖父守丧一年,故原本定好的大婚之期,也将延迟推后。
……
晞光几位已出仕的兄长,因了祖父去世,和父亲张铭一样,皆丁忧。
她那两个年长的兄长,皆走科举而出仕,丁忧之前,都在远离京城的偏远之地做着小官。
这是祖父从前的意思。祖父自己虽地位显达,但宗族之中,却没有身居显位之人。
他惜名了一辈子,不愿被人诟病自己借权势提拔张家子弟,却不想临了,栽在了一个他曾极为看重的得意门生手里,不可谓不是讽刺。
祖父的丧礼,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几个兄长都已先回了老家。晞光因未来皇后的特殊身份,如今还留在京中的宅邸里,父亲伴她在京。
晞光美貌出众,从小受家风熏陶,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又得家人宠爱,唯一遗憾,便是母亲早年去世,但二娘性情温柔,视她如同己出,她与妾母感情极好,故也无身世之叹,原本性子极其开朗活泼,整日爱笑,只这两年,感家中变故,这才笑容不复,慢慢沉静了下来。
父亲身体本就不是很好,最近因为操办丧事,加上忧思过重,前些时日,染了风寒,一直没有痊愈。
这晚上,她和二娘一道,将煎好的药送至书房,服侍父亲吃了,望着父亲愁眉不展的模样,极是心疼,忍不住道:“爹爹,女儿知爹爹心归田园,何不离京归乡?从今往后,便是种豆南山,也胜过如此被困京城,终日不得开怀。”
张铭摇了摇头:“你为大魏日后的皇后,如此身份,爹怎能带你出京?”
晞光垂眸半晌,终于鼓起勇气道:“爹爹,女儿也知道,皇帝表面上客客气气,实则不喜咱们家,都是做给别人看而已。别人都羡我,我却不稀罕那个皇后之位,有什么好的!他便是真娶了我,日后只要存心,随便一个什么理由便能废了我。祖父为朝廷效耘了大半辈子,对皇帝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帝却是如何待他?最后落得个如此下场,我想起便觉心寒。我料皇帝也并无真心要立我为后,当初想必也是另有所想,趁如今这机会,爹爹何不上折,就说国不可一日无后,不能叫他因我而耽搁了国事?说不定他正盼爹你如此开口呢。等应了,那时我便陪爹回老家,种瓜种豆,再无烦心之事,岂不比如今这样日日担心要来的好?”
二娘没想到她如此大胆,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她。
张铭微微一怔,看向女儿。
晞光刚满十六,正是女孩儿一生最为美好的碧玉之年。前几日除去热孝,但依旧着白,素衣衬的她愈发明眸皓齿,玉腕赛雪,宛如一朵初绽的娇蕾。
她睁大一双眼睛,直直地看了过来。
“爹爹如此看我作甚?女儿说的不对?”
晞光并不惧,反问了一句。
家中这个唯一的女儿,从小如珠如玉地养着,以致于被宠的如此大胆,连这种话也敢说。
宫中那个年轻的皇帝,宏博而贤明,但铁腕却丝毫不逊当年先帝,甚至,比起先帝的威刑肃物,他更为隐忍深沉。
有时想着,倘若当初自己父亲没有识时务地主动上书致仕,如今会是什么下场,犹未可知,想多了,甚至叫人不寒而栗。
张铭皱眉叱道:“这话也是你能说的?不许胡说八道!”
他对这个女儿极其疼爱,如此严厉教训,生平还是头回。
晞光双眸渐渐泛出泪光,贝齿紧紧咬了片刻唇瓣,道:“爹爹,我真的不想做什么皇后!我虽没见过皇帝的面,却也知他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倘我真入了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爹和哥哥们往后必愈发艰难。我往后如何,无关紧要,我是不忍爹和哥哥们往后如履薄冰,战战慄慄……”
想到父亲和兄长对自己的疼爱,晶莹泪珠从她面庞滚落而下。
二娘急忙过来,一边低声安慰,一边取帕为她拭泪。
晞光自己接过,低头胡乱抹了抹眼睛,抬头继续看着父亲,眸光中带着一丝倔强。
对着如此娇娇女儿,做父亲的,心一下便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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