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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震不仅聪慧,读书也颇努力,不过他也并非只学不玩,而是其他孩子不想与他一起玩耍。
羌人孩子六岁起便要学习斗跤、射标的功夫。平日里,头寨的狐奴羌孩子上午便到杨章的草亭学文,下午便去锻炼身体。
孩子们玩耍的标枪是用小树干削尖而成,就像是没有羽毛的长箭,虽是锻炼身体,但是练习、比试本就是一件孩童乐趣之事,杜震也是向往之,每次都想一同前往玩耍,但那些孩子却是坚决不许他一同锻炼。
这年农历五月,时值盛夏。一日下午,杜震去山下牧羊,突然空中飞来一只大鸟,向几只小羊猛扑下来,杜震忙捡起一块石子向那大鸟砸去,大鸟赶忙闪躲,在空中一个转弯,却是变换了目标,忽向杜震疾飞而来。杜震本来就体格虚弱,况且是个孩子,他吃了一惊,没跑两步便摔倒在地,杜震脑子转的极快,忙钻进旁边的草丛里躲好。
那大鸟在空中呼呼盘旋,杜震毕竟是个孩子,好奇心重,不免探出头来看它几眼,那大鸟立刻猛扑下来,眼看那大鸟利爪便到面前,“嗖”的一声箭响,大鸟却是应声栽了下来。
杜震钻出草丛,转身望去,只见山土四起,十数匹大马奔驰而来。原来这是一队兵士,皆是汉人穿着。
打首一位骑马的壮实少年,一身红色短衣,腰挎钢刀,背上一张大弓,左手扥着马绳,右手持一弓弩,这少年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却是胡子浓黑,面貌凶狠。马上少年看了一眼杜震,也不说话,下马去看那大鸟。杜震也壮着胆子去看,只见那大鸟身子足比自己大上三倍,全身羽毛通灰,腹部和翅膀下面白色,目黄、瞳黑且能缩散,喙白倒勾长约七寸,翅展一丈二。
大鸟腹下中箭,血润白毛,正自痛苦。它见有人上前,突然挣扎起来,双翅扑棱,一阵狂风向众人袭取,待众人正在遮挡风土,大鸟带箭歪歪撞撞斜刺里飞走。
那少年待得风停,见猎物逃了,不免叹息一声。一名家兵上前道:“公子,您的箭法真是越来越准,这次只差一点便能擒到它了。”那少年似乎并不爱听恭维之言,只看着杜震说了一句:“羌人小孩,下次可别再招惹于它。”杜震这时也不再怕,说道:“我是汉人。”少年有些吃惊,却也不再多说,本来羌汉混居便也不稀奇。
想起那大鸟,杜震不免有些后怕,忙对少年道谢:“多谢你将大鸟打死,不然我肯定要成了它的晚饭。”
那少年一听,便是笑了,道:“小子,这是鸱苕,你没见过吗?以后可别再惹它,你这般瘦小,可以被它轻易叼走。我救得了你一次,可救不了你下次。”杜震回道:“以往它在天下,我看它甚小,今天落了下来,原来这般巨大。不过,是它要抢我的小羊在先,我可没去惹它!”
少年“哼哼”一笑,不再多说,他笑完便跨上大马准备离开,杜震又问道:“请问你这是什么武器?为什么这么厉害?”那少年一摆手中弓弩,对他道:“这叫弩箭,是我专门打猎用的,我只要动动手指,瞄好准头便能指哪射哪。不过它只适合距离近的,远了还得用弓才能稳妥。”他说完便策马离去,留下杜震看着他的背影。
翌日晌午学文完毕,杜震又对羌族小伙伴们提出想一同去投掷标枪。其他孩子全都不语,一个比杜震高出半头的羌族孩子貌似是他们的头头,他用羌文同杜震说道:“杜震,平日里追迷藏,从山下还未跑到山上你便晕过去了,这投射标枪更需要体力,我们怎么敢带你去射?”
杜震有些失落,但又极想去耍,他便回道:“骨勒巴乌,你便让我在旁边慢慢练习,这样也许我的身体会一点点健壮起来。”那叫作骨勒巴乌的孩子摇头道:“算了吧,我可不想每次都背你回家。”他说完便带伙伴们要离开,还对其他孩子讲道:“你们以后都别跟他玩,他若晕了,还要背他,很是麻烦,真不知道汉人孩子为何这么体弱。”
杜震闻听此话,心中甚是不悦,虽则他才七岁不懂什么民族大义,但却极为不想被别人看不起,他怒道:“要如何你们才让我去射标?”骨勒巴乌转过身来,向他道:“杜震,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我们打赌比试,若是你能赢得过我,今后我都带你一起玩,一起锻炼。”杜震想了想道:“那你说我们比试什么?”骨勒巴乌笑道:“杜震,比试什么都行,只是不能比试背书。”
原来骨勒巴乌只怕与杜震比试背诵经传,若是比试这事,他是毫无胜算。他又道:“你除了背书便也没什么其他长处了,我爸部也说你们汉人除了脑子灵一些,其他全无用处。我看你还是别比了。”杜震听了,更加恼火,道:“除了背书,其他都能比试,你讲的可当真吗?”骨勒巴乌也被激怒,回道:“当真,不过你该不会想与我比试斗跤吧?哈哈。”他说完便笑,其他孩子也一同笑着。
杜震想了想说:“你们练标射物,比的就是个准头吧?”骨勒巴乌回道:“当然,不然射标何用?”杜震道:“你自信你射标很准吗?”骨勒巴乌回道:“那是,我可是头寨里小孩中最准的。”杜震回道:“那我们就比比准头。”骨勒巴乌哪会怕他,他回道:“好,就跟你比准头,你这可是自取其辱。”杜震道:“三日之后,我再找你比试,你这两天可要好好练习一下,不要到时输了赖账。”
骨勒巴乌问杜震道:“你不练习吗?”杜震心说:巴乌脑子真是够笨,我若只是骗他,现下便是可以去跟他们一起练标了。不过既然定下打赌之事了,我便绝不能让你赢我。他道:“我只说比试准头,又没说非要用标枪,只要我比你更准便是。”骨勒巴乌笑道:“随便你吧,估计你也拿不动标枪,就三日之后比试。”
三日之后的午后,一群狐奴羌孩子与杜震一起来到山林之中,杜震挑了一棵碗口粗细的小树,然后量出十步距离,对骨勒巴乌道:“让你先射。”
骨勒巴乌看了看那目标物小树,问杜震道:“扎到树木便算赢吗?”杜震回道:“就是碰到便算。”
巴乌拿起标枪,用眼睛瞄了又瞄,比划良久方才掷出标枪,倒也射的很准,枪尖正中树干,然后滑落在地。其他同族孩子一番兴高采烈,骨勒巴乌也是耀武扬威,向杜震显摆道:“我射中了,我说过头寨里面,我射标最准。你便是用石头砸,也不一定便能砸中,我看你如何同我比的。”
杜震冷笑一声,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一件用木筷制成的物件拿在手中,所有孩子见了都不识得。骨勒巴乌也是纳闷,问道:“你这是什么东西?”杜震说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只需要我动动手指,便能射中靶物。”
原来这件东西是杜震将两根木筷用皮绳绑在一起,下面用两根断筷制成把手,扳机也是木筷,通过皮绳的连结固定制成的类似手弩的一件物什。
杜震把他拿在右手之中,瞄了瞄小树,然后食指一扣,一根短筷旋即飞出射中树干。
骨勒巴乌见了,目瞪口呆,其他孩子也是愣住、不再吵闹。骨勒巴乌面色难堪,但转瞬又辩解道:“你我同样射中,算不得我赢也算不得你赢。”杜震捡回木筷,与他回道:“我们再比。”
这次他将距离量出二十步远,为之前射程又远出一倍。骨勒巴乌看了看小树和自己的距离,心中不禁犯难,再掷,标枪果然尚未射到便自落地,原来已是超出他投标的射程。这也自然,七岁小儿手臂能有多大力量,再说标枪射程也是极其有限,即便他再有准头,不能射到也是枉然。
杜震笑笑,再次扣动扳机,又是轻松命中。他对骨勒巴乌说道:“如何?这次肯服输了吗?”骨勒巴乌心有不甘,问道:“你从何处得来此物?”杜震回道:“不是我寻来的,这是我自己做的。况且你也说过,即便我用石头砸中也算我赢的,你现在是要说话不算了吗?”
骨勒巴乌恼羞成怒,道:“哼,我爸部说的真是没错,你们汉人就是奸诈,我摔死你这异族。”骨勒巴乌走到杜震面前,双手一抱他的细腰,脚下一拌,“去”,一下便将杜震摔了出去。杜震被他突然摔个四脚朝天,手上自制木质弓弩也瞬间被摔成散架。
骨勒巴乌还说道:“我们就是不跟汉人孩子玩。”他说完便带着其他孩子离开了。
杜震被摔得灰头土脸,独自回到汉房,坐在小木桌前出神。
杨章砍柴回来,见杜震似有心思,问道:“震儿你在想什么?”杜震双手托着下巴,也不起身,幽幽回道:“杨叔,我刚刚把你教过我的所有经传都背诵了一遍,都是些做人、治国的道理,如何没有锻炼身体的法子?”
杨章一愣,抚摸着杜震的头道:“震儿,你为何有这心思?”杜震回过身来,杨章一看杜震脸上土灰,心中一紧,忙问:“今天又晕倒过吗?”杜震有些不耐烦道:“没有晕过,只是被骨勒巴乌摔了一跤。”杨章听了怒道:“是骨勒巴乌摔你?他为何摔你?走,我带你去找他爹娘理论。”说完便拽上杜震的手腕,想往外走,杜震一甩手臂,气道:“杨叔,我不要去理论,我要把这一跤摔回去。”
杨章听了,不禁大怒:“你说什么呢?震儿,记得我怎么教你的吗?轻则寡谋、无礼则脱。难不成你是要做一个轻浮、粗鲁的野夫吗?你这样下去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杨章再不多说,操起戒尺,拽过杜震的手掌,“啪”一下打在掌心,杜震掌心立时泛红,杨章心中疼他,嘴上却是骂道:“你爹娘若是知道你如此不能成器,该有多痛心你知道吗?”“啪”又是一计打,杜震强忍疼痛,咬牙不语。
杨章看在眼里,问道:“你小小年纪,从哪里学来的如此隐忍耍狠?”杜震还是不语,默默较劲。杨章打的更狠,他吼道:“给我回话,你现在是连杨叔的话也不听了吗?”
杜震掌心给他狠狠打了几计板子,已是皮开肉绽,满手鲜血,却没想到戒尺没能戒了他的反叛,反而将他天性中的一股倔强之气激出,他狠狠地回道:“你便是打烂我的手掌,我也是要把这一跤摔回去。”
杨章心里一震,这孩子性格竟然如此之烈,与杜乔大人于朝堂之上的敢谏敢言倒颇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他并不希望杜震学什么摔跤、射标。哪有文人会去学这种粗鲁事情?这样下去杜震只能成为一介莽夫,更何况他的身体情况本也不适合蹦蹦跳跳、摔摔打打;在杨章心里,他是要把杜震培养成杜乔大人那样的人物,胸怀坦荡、心系天下,将来能够匡扶汉室,将奸贼梁冀伏法,为他爹娘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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