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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京福失望地转身,沧桑的声音带着哀伤缓缓朝里边走去:“我谢京福这辈子注定孤独终老,都是我作孽太深,是罪有应得,我谁都不怪。但是,我的心已经死了,容纳不了太多的事儿了。你们走吧,都走吧!让我清净清净……
傅华也没有想到,这一次老人是坚持的。他看着老人的背影,瘦弱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不停地咳嗽着,不敢太多说,只是悄悄地将速效救心丸放到老人旁边,深深鞠了个躬,才走了。
他劝慰着吴美莹,吴美莹确是怎么也不能接受,她请求傅华最后待她去一次运河公园,似乎多走了这一趟,会重新寻到那镯子的踪迹。
但是由于冬季来临,水下的温度酷寒,已经不好找到工人下水去寻找了。公园的负责人说,只有等待天气暖了,才有机会找到。
吴美莹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忽然扑倒在傅华怀里嚎啕大哭。傅华更加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才能规劝她。
这时,一对老年夫妇一边走一边互相吵着嘴从他们身边飘过:“我说你这个怪老头,简直是疯得不行,和当年那谢京福一样都疯了,不就是个铃铛吗?寻了八百回了,找不到就算了,还没完没了了。这大冷天的,水都快结冰了,都没几个人,不如在屋子里多睡会儿呢!”
“老太太,你懂什么,这个季节才好呢,没什么人,才好找。我这辈子都对不起儿子了,就不能对不起孙女了,那可是我孙女最喜欢的东西,说什么也要找到。”
“那东西也值不了几个钱,就算没人拿,也早就被风刮河里去了,还往哪里找?”老太太一边气喘吁吁地数落着,脚步却跟得很紧。
“老伴儿,你也得理解我呀!我是愧对咱们孩子,想当初如果不是谢京福那个老怪物拒绝收下他,他寻死觅活,生了场大病,差点没了,好了,又留下了声带嘶哑的毛病,后来连找工作都成了问题,这些年了,不过就开了一辈子出租车。这事说起来,我到死都不会原谅谢京福那个老怪物!”
“唉,说起来也真是怪了,那谢京福平素看起来孤僻安静,怎么竟然是个情种?那个满清格格呢,听说走了以后,谢京福整整三个月没出屋子,后来有消息了没有?”
“哼,那姑娘去的是运河的另外一头,谁知道是嫁人还是发达富贵了,反正人家选的是富足的生活,又有谁愿意和一个穷光蛋过日子呢?他后来收了个养子,听说也是个不成气候的东西。当年他要是愿意给咱们孩子当师傅,那我们还不让孩子好好孝顺他?这个人,是不可救药了,算了,我们不提他,提起来就生气!”
“好啦!都多少年的事了?别提啦!”
这一段陈年往事的絮叨,早让吴美莹停止了哭泣,傅华呆怔了片刻。他与她相互对视了一眼,竟然有了默契,一同朝那老夫妇追了过去。
“老人家!”傅华喊住了两位老人,朝两位老人又是深深一鞠躬,说道,“请问,您两位是景泰蓝大师谢京福的故友吗?”
老人停止了脚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傅华与吴美莹。
傅华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在吴美莹面前不知不觉滋生出来的力量,他凝重地说:“我就是谢京福大师那个不争气的养子傅华,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
两位老人的眼神亮了:“小伙子,还还说对了,关于谢京福那个老怪物,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
老太太皱着眉推了自己丈夫一下:“看你,当着小辈们的面,又口无遮掩了。”
老人叹了口气:“唉,算了,都快四十年了,我今年七十岁,是谢京福原来在珐琅厂的同事刘天乐,这是我的老伴。”
傅华恳切地说:“我以前过的日子虽然有些轻浮,但是我现在悔悟了,以后也会好好按照我家老爷子的要求,好好将珐琅器做下去的。”
刘天乐深深看了一眼傅华,翘着大拇指,点点头:“年轻人,知道错了就改是好事,我也相信坚持会有成功的一天。不过,你们今天遇到我们真是福气,关于这老怪物,有很多事情,我觉得也该和你们说一说了。虽然我晚比谢京福到珐琅厂,但是技术上不必他差……”
傅华心中看到这个同样古稀之年的老人病和自己养父一样并不服老,心头渐渐绽放了一朵温馨的小花儿,方才那些失落与懊恼渐渐淡了许多。
刘天乐夫妇把傅华和吴美莹招呼到旁边的长亭里,望着不远处冰冷的水面,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到了珐琅厂那一年是1967年了,那个时候你父亲已经是大名鼎鼎的匠师了,我当时就和他坐在对面……”
傅华与吴美莹屏住呼吸,随着那充满喜怒哀乐的时光一起回到了过去。他们没有想到,这一次出行,竟然洞悉了养父最难堪的秘密,原来养父心中一直掩藏着一位红颜知己……
1953年,春天。谢京福小心翼翼地抱着景泰蓝梅花瓶在墙外的一片片深深浅浅的花瓣中穿行而过。这里只是一套普通的四合院,不过有前后的套院,曾经是满清遗老珲贝子府的外宅。虽然在就没有了昔日的富贵繁华,但依然浅浅留着几分与众不同的清雅之气。
喊了几声,并没有人回应,他只好继续朝前探寻着。跨过了一道门槛,看到里边的小院子里芳树遮天,摄魂夺魄的杏花,一枝枝,一簇簇,香气弥漫着,飘到庭院之外。随风翻卷的璎珞花瓣,落入院子正中的荷花缸里,满庭尽是芳菲一片,顿时感觉天上与凡间轩轾不分了。
然而,比这自然之色更为耀眼的是,树下一个十七八岁正在画丹青的姑娘。她没有看到外边来了人,只是低头将手中的笔不断变换方向,勾画着心中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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