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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张寿跳下床几乎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冲出去几步时,门帘却被人高高挑起,紧跟着进来的,是耷拉着脑袋的阿六,而紧随其后的,则是朱莹。
此时,明明应该已经睡下的朱大小姐裹着一袭连帽大氅,下头穿着一双羊皮靴,帽子一放下来,便露出了那一头完全披散垂落的长发。大约是因为白天梳了个男子发髻的关系,长发略有些蜷曲,在灯光下乍一看仿佛天然卷似的,而她的脸上也还露着薄嗔浅怒。
“我这才刚进来,阿六这冒冒失失的小子就冲了出来,直接打翻了我拿来的安神香!”
朱莹一面说一面瞪了阿六一眼,见少年满脸不自在,她这才轻哼一声:“真是的,这是赵园,又不是其他乱七八糟的地方,祖母和爹都把这儿当成朱家大本营似的经营,怎么可能被刺客混进来!”说这话时,她的表情却变了一变,似乎有些愠恼。
但她还是自顾自地说:“这儿是府里老人养老的地方,一个个都在府里做了很久的事了,老来不愿意闲着,便在这里教导新人!好在打翻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让人回去再送一炉过来就是了……咦,阿寿你怎么还光着脚?”
张寿这才发现自己赤脚踩在地面上。好在这暖香坞里铺的是木地板,在这秋日踩在上头倒也并不算冷。然而,他很快就被朱莹指使着阿六赶回了床上坐着,而后,倒霉的少年更是被朱大小姐指使了出去重新倒热水来。
“不用麻烦……”
张寿那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朱莹对他眨了眨眼睛。眼看阿六悄然离去,他就只见朱莹脱下鞋子踩上了床前地平。只穿着袜子的她轻轻动了动脚,把阿六睡过的被褥给挪到了一边,随即就板着脸看他。
“我有话对你说!”
说完这话,她就轻轻弯下了腰,靠近张寿时,面上甚至露出了几分可疑的红晕。她用极轻的声音对张寿耳语了几句,等重新站直的身子,她那黑亮的眼睛里,明显流露出懊恼和不情愿,挺翘的鼻子甚至还微微皱了皱。
相比之下,张寿只是愣了一愣,随即就笑着说道:“我知道了,就这么办,你放心!”
“放心个鬼!”朱莹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恶狠狠地哼了一声。突然,她想到了几天前,张寿那个一时忘情的拥抱,不由眼神闪烁了一下,紧跟着,她竟突然上前一步,双手一把抓住了张寿的双手。
“阿寿……”
虽说她素来大胆,可像眼下这样大胆的举动,却也是破天荒头一回。见张寿有些意外地抬头直面她的视线,她就一字一句地说:“烫完脚安神香也该送来了,你早点睡,多多保重,身体要紧!”
而旋风一般离去的朱莹,好险没有在门外和端热水进来的阿六再次撞个满怀。两个人各自停下步子看了看彼此,朱莹见阿六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她不由得冲少年眨了眨眼睛:“你也早点睡,别再这么一惊一乍!”
“嗯。”阿六随口答应一声,目送朱莹和两个迎上前来的丫头汇合,随即匆匆离开。
进屋的他默默端水伺候张寿洗完了脚,又擦干溅了水的地平,随即端着木盆出去倒水,这时候,安神香也正好由一个仆人送到了门外,他递过去空盆,换了那一炉安神香,等拿进屋子时,他就发现床上的张寿已然盖被睡下了,呼吸均匀,竟是和自己刚刚的装睡如出一辙。
于是,嘴角翘了翘的他重新铺好了自己的被褥,留了一支蜡烛,这才再次躺下。
这一觉,张寿睡得很沉,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却发现头顶的帐子和之前躺下时的花纹截然不同。他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帐子足足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听到一旁有人笑了一声。
“张博士还真是不同寻常,要是换成别人,早就一骨碌爬起身查看情况了,你却还能安安稳稳躺着。”
张寿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支撑坐起身,转头看见屋子陈设和之前截然不同,床边对面靠墙的太师椅上,一个青衣人正背对自己而坐,他就哂然笑道:“我只是想到,如果真有人能在赵园中把我劫出来,那我惊慌失措也没用,还不如继续躺着,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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