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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福仔探头在篮子边吱吱一唤,小不点立刻起身把脑袋伸了出来,和福仔碰鼻子。小不点能站起来了,福仔显得很高兴,扒着篮子边舔咬小不点的耳朵。
说到这个防水布的篮子,原本是个车用收纳箱,上面有拉链,曾经当过小格林的摇篮。格林回归后,我们就一直把篮子折叠起来放在汽车后备厢里,舍不得洗它。昨天,我把福仔放进篮子里,福仔把篮子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嗅了个遍,竟然踏踏实实地卧在里面睡觉,似乎觉得很安心的样子。小不点则很不情愿,虽然我强行把小不点拴在篮子里养伤,有人看着的时候,他也老实不动。但他似乎不那么喜欢这个篮子,只要我们不在屋里看着,他就往篮子外面爬,要往床底、柜子下钻,他更中意屋子里阴暗的角落。好在有福仔在篮子里陪着他,小不点才安宁了些。
我见小不点扭伤的腿已经消肿,就解开绳套,让他四处活动活动。谁知这家伙一解放,立刻拱进了低矮的碗柜下面,再也不出来。福仔个儿大钻不进去,抓刨着柜子脚干着急。
从小狼们被捕到现在,两天两夜了,他们什么都不吃。野外的小狼十二天左右睁眼,而福仔和小不点已经快两个月大了,他们早已把亲生狼妈看得清清楚楚,再不会将人误认作妈妈。加上被捕受了惊吓,他们对人是抗拒的。
我又心疼又心急:“尽快送回山里,拖得越久,找到母狼的希望越小。而且照这样绝食下去,饿都饿死了!趁他们还有力气,赶紧放他们回去找亲妈。”
“他俩吓成这样,饿成这样,小不点那个腿还瘸着呢,回得去吗!何况这几天各处牧场都没人,盗猎者满山搜猎,再被抓走就追不回来了。索朗都说现在不能放!而且狼窝被扰动过了,母狼还回不回那个窝?你想让他们像那两只没妈的小狐狸一样吗?我们到现在还没找到格林呢!”
亦风一提到小狐狸,我心里的伤口就开始渗血;再提到生死不明的格林,那心伤就彻底绷裂开来。我绝不愿意用小狼的命去赌。绝食两天的小狼,我这样一撒手,到底是“放生”还是“放死”?
眼下,盗猎者是一大威胁,小狼的伤势是一大担忧,这其中还有没说出来的原因—亦风舍不得他们,我又何尝不是呢。只是这想法太自私,太强求,两天来我一直压抑着不敢表露。自打从盗猎者手里接过小狼,久违的亲切感就涌上心头。当小狼钻进我袖子里,与我脉搏相贴的时候,我的心早就动了,仿佛觉得小格林又回到了我的怀里。我多想再次回到与格林在狼山上的岁月,多想把他们留在身边,可是狼子野心留得住吗?小格林是孤儿,但福仔和小不点不是,他们的妈妈在山里哀哀盼子,他们的父亲也许会穷尽一生去寻找丢失的孩子。我们留下格林是收养,留下他们却是掠夺。
我含泪看那两个小家伙,一个躲在柜子底,一个趴在柜子前:“好吧,还有四天,法会一结束,立刻送回,到时候一定要舍得。我们再爱小狼都不如他亲妈。”
我们和小狼的相处开始了倒计时……
既然留下,就得想办法让他们进食。亦风去旺青甲那里把伤羊拖回来宰了,我就着羊腿割了些肉,准备给小狼作口粮。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这羊肉塞进小狼肚子里去。不吃东西,他们连回去的力气都没有。
泽仁的外甥小萝卜碰巧在旺青甲的牧场上玩,遇见亦风去拖羊,便跟着他回来,吵吵着要看小狼。
“邦客,邦客,小邦客!狼狼,狼狼,小狼狼!”小萝卜嘴里儿歌似的唱念。
福仔看见来了生人,一个劲儿往床底下缩。小萝卜一看那么小的邦客,乐坏了,也像只小狼一样钻进了床底下,伸出小手去抓福仔的尾巴。两个小家伙一个抓一个逃,绕着床下的纸箱杂物兜圈子,时不时传来“吱吱叽叽”的小狼叫声和萝卜嫩声嫩气的呼唤:“福仔乖,不要跑。”小孩抓住小狼又抱又亲,再跑,再抓……
“萝卜,别吓着小邦客,小邦客骨头嫩,千万别使劲儿啊!”我看着床下,提心吊胆。
“没事儿,五岁小孩能有多大劲儿,让他们玩去吧,小狼活动活动也好。”
又过了好一会儿,床下没动静了。我悄悄一看,萝卜侧躺在床底下睡着了,福仔蜷缩在他肚子边,两个小家伙都累坏了。
“咕噜噜”,一阵肠鸣声……福仔最先饿醒过来,折腾了半天,他又饿又累。不过,他似乎对这人类的小孩没有先前那么怕了。他用鼻子嗅着萝卜衣服上面糊着的黏液,伸出嫩舌头沾了一点点,在嘴里回味了一下,眼睛一亮,马上吧嗒吧嗒地舔起来。
“那是啥?”亦风问。
“蛋清,我昨天滚到床下的鸡蛋被他们压碎了。”
“他总算是吃东西了,太好了!”
“嘘……小声点。”
萝卜也醒了,他见福仔舔得起劲儿,笑嘻嘻地把小手上沾满的蛋黄也给福仔舔。
“把这个喂他。”我趁机把羊肉、牛奶递给萝卜。
萝卜把羊肉送到福仔嘴前:“福仔乖乖,吃饭饭……”
福仔盯着萝卜,小眼珠骨碌碌转了好一会儿,吃了。之后再喂他食物他就没那么排斥了。
我和亦风你看我我看你,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这两天来我们想了多少办法让小狼进食都没用,没想到小萝卜跟他玩一会儿,居然就混熟了。甭管人还是动物,单纯的孩子与孩子之间真的是最容易沟通的。
小不点和福仔性格迥异。福仔外向,小不点内向,他的戒心更强,对我们消极反抗。
萝卜把小不点从柜子底下抓出来交给我。小不点既不挣扎也不跑,安静地坐在我腿上,大概知道瘸着腿也跑不远,于是决不耗费一丁点力气。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把肉递到他嘴前,光听他肚子在千呼万唤,却始终禁口。我们硬往他嘴边送羊肉,他就转着脑袋跟眼前的肉躲猫猫。
小不点的眼神是很抵触的,从他的眼睛里明显能读出距离和防备。而且一得机会他就看窗外,就像一个被绑架的机灵小孩,选择性地顺从,却随时观察着逃亡的路线。左顾右盼,他的目光终于锁定了一个方位,嘴角仿佛扯开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他看得那么专注,宛如身处一片黑暗中,而只有那一个方向有光明。福仔用爪子抓住我的腿,脖子撑着椅子面,扭动全身的力量爬到我的腿上坐下,也和小不点注目同一个方向。
我惊讶地瞪眼望向亦风。
亦风的唇一张一合,没有声音,两个字,清清楚楚地让我读出—“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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