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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王各部返回信地的部咨可发出了?”
“已经发出了,这一批营头最多,延绥、宣大、河南、南直隶都在其中,剩下的就是陕西几个营头。”
京师棋盘街东侧的兵部后堂中,沈迅对着桌案后的杨嗣昌恭敬的回奏。
杨嗣昌斜靠在右侧的扶手上,这里是兵部后堂,他以前坐惯的值房,身形完全的放松,不必像内阁那样拘束。
“松锦一线的东虏可有新动向?”
“方一藻奏报建奴苗头,从青山口破边出去的鞑子,已经过了义州,确定是回辽东去了。他给松山守将金国凤请功,此番守城四十余日,杀伤东虏甚重。”
“奴酋攻松山实为取锦州,锦州粮道必过松山,奴酋已数攻松山,此番是为接应入边一路,并未尽全力,但松锦是他们必取之地,每年一中战,下次他们必定会在此发动,绝不止四十余日,想消耗我边军精锐,以利于下次入寇。”
沈迅低声道,“那庞雨所提的方略,辽西只守而不战,厚集兵力于内地,待敌再度入边之时,以我全力对敌半力。确是比锦州更好的交战处,然则一旦东虏攻锦州,譬如大凌河一般久困,建奴围城打援,虽明知如此,朝中喧嚣四起,亦不能不救……”
杨嗣昌摇摇头,“昨日那郭景昌上本弹劾本官罪在颜继祖之上,言称济南之事罪在中枢,科道弹章更是数不胜数,不乏直言本官死有余辜的,到了锦州松山战启,若按那庞雨说的只守不援,弹章等身便步说他,一旦松锦陷落,更是本官将松锦拱手送敌。所以那庞雨所言方略,本官没有打算跟皇上提,此事唯有在暗中准备,尽量保留一些精锐,东虏入边将近之时,提前以剿寇名义调往徐州、东昌附近,聊尽人事而已。”
“东昌府报来的奏本里面,说东虏过处数百里盗寇蜂起,河总兵马难以弹压,请兵部调兵应援,但德州至济南之间同样乱民成群,眼下颜继祖和倪宠都逮拿下狱,山东无人主持兵事,下官打算先调抚标去济南,登州抚标赴德州,倪宠原部赴东昌。”
杨嗣昌点点头,“照此办。”
“方一藻还有一封给下官的私信,说考功罚罪的事,祖大寿与他商议,请老先生费心,辽镇交祖宽出来,入边的事就不再牵连其他山永辽镇的人,最好将祖宽免职充军。”
“被难地方三个巡抚颜继祖、张其平、陈祖苞都问拿下狱了,这两次奏对,皇上的意思都不止考功论过。”杨嗣昌沉默片刻后道,“你跟方一藻回话,本官可以照此奏本,但不应承他什么,皇上只是让本官主持此次论功罚罪,也下了明旨,司败考功都不可少,下三法司议罪,就不光是免职下狱,斩绞徒流都说不准,兵部说了不算,他们自己去跟三法司周旋。”
沈迅一时没有说话,朝中众官对皇帝的风格已经比较了解,但具体他会怎么做,谁也不能预测。那些得到明确命令可以返回信地的,譬如庞雨、许自强这类,基本就算安全了。杨国柱、虎大威、王朴、李重镇这类,可能有罚俸降级等处轻微处罚,也基本安全。
其他可能及入边罪责的人都惶恐万分,在京中活动的不少,辽镇的人也在其中。
杨嗣昌想想后又道,“皇上属意傅宗龙来当兵部尚书,来的快的话,就该他主持了,正好卸了这劳什子的费神事。”
屋中两人沉默片刻,沈迅低低的叹口气,杨嗣昌入阁之后,皇帝实际是故意让兵部尚书一直空缺,杨嗣昌名义上叫管兵部事的阁老,但其实就是兵部尚书。
东虏入边之前,流寇大体平息,很多人以为杨嗣昌就是下一任首辅,但沈迅知道,杨嗣昌与皇帝的关系已经开始有裂痕,主要是在开边市的问题上,杨嗣昌不愿意独自承担款奴的名声,皇帝更不愿拉下面子,两人间僵持不下。东虏入边之后战事不利,皇帝虽然没有全数责怪在杨嗣昌头上,但不满肯定也有,杨嗣昌自然能体会到压力,主动提出把兵部尚书补缺,相当于交卸部分差事,皇帝马上就同意了。
原本今天兵部收到流寇的多份塘报,四川和河南的形势都不乐观,但今天看杨嗣昌的模样,东虏入边的考功罚罪让他精疲力尽,沈迅不打算现在交给杨嗣昌过目,等午后再送去内阁,这样明天杨嗣昌才会看到,多少能轻松半日。
“还有一事禀老先生,孙传庭又上了一本,仍提陕西抚标军心浮动,结伙潜逃回陕者不绝,在良乡拿获两人已军前处斩,仍请早些调回汛地。还有便是言称耳朵聋了,请辞去保定总督,他还……请求殿见。”
“耳朵聋了?”杨嗣昌冷笑一下,“建奴奔青山口出边,十余日不绝,那时他便是装聋作哑,现下可算故技重施?勤王军尽数囤聚三屯营,太平寨夺山占山,战得热闹非凡,只见捷报来,却未见首级、辎重、难民何在,东虏踉跄鼠窜,那凭据何在?”
“实情确如老先生所言,下官当日在蓟州,三屯营往来官民皆说,数万勤王军在焉,皆瞻顾不前,太平寨以南山口,东虏每日过者不计其数,勤王军连尾追也无,遑论截杀。”
“所以皇上亲笔御批他‘躲闪虚恢,全无调度’,青山口之战毫无实绩,全是巧言掩饰而已,皇上不会让他殿见的,你给他回文,仍着他在通州待罪,不得入京。”杨嗣昌疲惫的叹口气,撑着扶手从椅子上站起,沈迅过来要搀扶,杨嗣昌对他摆摆手,“孙传庭这些都是些微小事,眼下刘宇亮去职就在跟前,昨日皇上召薛国观单独召对,他便是下任首辅,马上要办的事情,就是开征练饷。”
“已有旧饷、新饷、剿饷,这练饷再征,只怕民力难支……”
“剿饷停征。”
沈迅看了看杨嗣昌,前年提出开征剿饷的时候,是跟着十面张网一起提出来的,这位兵部尚书意气风发,准备大展拳脚,结果十面张网虎头蛇尾,转眼间北方糜烂,现在剿饷停征,流寇再次汹涌而起,面前的杨嗣昌满脸的灰败之色,再无丝毫。
沈迅小心的道,“地方上一般都会预征一年,那这已经征了的不知……”
杨嗣昌摆摆手,“那是地方自己的事,我们不要再管,论功罚罪的事我来办,你便筹备练饷开征之事,内阁一番变动,入边论功罚罪未定,形势微妙难测,万事都要小心。皇上是个急性子,过几日说不定就要让回奏练饷,你要紧着办,多跟户部工部一起商议,计银还是计亩,因田还是因粮,各自利弊几何,务必要预备周全。”
……
“张老爷要的练饷的消息打探得如何了?”
惜薪司北厂旁边的小市场内,林登万蹲在接头宦官的摊位边,“没打听到,现下天气暖和了,平台里面不用烤火,进不了候召的暖阁去。”
“旁边不是还有茶水房么。”
“茶水房每天只要两个人,都是跟着少监多年的人了,我三五天才轮得去一次,添茶送水的人都是司礼监的,还是进不了暖阁。”
接头人不满的道,“林登万,你要兵荒马乱的时候去城外找人埋人,要银子租房子、买胭脂,张老爷都准了你,那都是因为能打听消息,交代这两三件事,半月了一点消息没见着,你以为张老爷”
“咱家张老爷到底是做啥的,论功罚罪和练饷的消息都是朝中的大事,他打听这些东西作甚,宫里面的规矩你都知道,要是被人知道往外边送消息,连命也没了。”
“张老爷跟你说过,该跟你说的都说了,没说的不要问。”那接头人压低声音,“实话与你说,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一点,你若是办不好张老爷交代的差事,不但是银子没了,照样也是命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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