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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隔壁传来妖精打架声。
普通间毫无隔音可言,外头有人走过,喘气大点都能听到。
苏雪至眼睛盯着舱房顶棚上的一片锈斑,回忆人体生殖器官构造和解剖面,面无表情。
但做表哥的,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表妹是女孩子,这样会教坏她,十分气恼,冲上去就啪啪啪地奋力拍隔板。
声音停了。隔壁男的倒是一声不吭,女的就厉害了,竟不甘示弱,照样奉还,一边捶隔板,一边骂:“喂!死人啊侬!半夜三更,港杜却大便啊!”却是中年女人的尖细嗓子,一口浓浓海派音。
叶贤齐一愣:“你才吃大便,你十八辈祖宗都吃大便,吃出了你龟老子!”
那女人听他声音年轻,不怒反笑:“哟,原来是个小册老!叫你白蹭了墙角,便宜你了!阿福,你死了?给我过来!”
在中年女人强大的战斗力面前,叶贤齐一败涂地,气得空跳脚,听隔壁竟真的又来了,别的舱房也没人吭声,大约都在偷听,于是咬牙切齿,恨恨踹了一脚隔板,叫苏雪至先出去,说等下再叫她回来。
苏雪至就照表哥安排,先出去了。
已是深夜,为防撞礁,船已停航在一片缓水区的岸边。
除了船头方向亮着一团灯火,其余地方都黑乎乎的,看不见半个人影。
今夜天气很好,满天繁星,江水轻涌,山峰被深蓝色的夜空勾勒出起伏的线条。
深夜穹苍,江流之上。
这一刻,倘若立在这甲板上的是位雅人,当发幽思微。
再不济,也该赏景怡情。
苏雪至却没这样的心情。
白天为了转船,赶路有点累,她现在只想躺下去休息。人站在二层狭仄幽暗的船尾甲板边等着,百无聊赖,心里就赌那个叫“阿福”的家伙,在周围都是耳朵的情况下,持久力够自己数几头羊。
她喜欢用数羊来计时。一头羊就是一秒钟,她掐得非常准,堪比秒表。
这是小时候黑夜里她睡不着觉练出来的。
一头羊。
两头羊。
三头羊。
数到三十头的时候,忽然,她的鼻息里闻到了一股烟草味。
好像是从头顶飘下来的。
她下意识地仰头望去,看见上层甲板的一个角落里,有道影。
光线很暗,看不大清楚,但轮廓是男子,高个,背影略消瘦,面对着船舷外的江峰,在抽烟。
她有一种直觉,这人应该在自己头上的那个地方站了有一会儿了。
至少是比自己先来的。
周围是如此的安静,连白天澎湃的江水,此刻也睡了。
她的耳朵里,甚至仿佛能听到男人衔在嘴里的那根香烟烟草受着火星炙烤而发出的嘶嘶声。
这人或是独自在这里凝神思虑什么,或者,纯粹就是抽根烟而已。
看着这道仿佛已然和这夜半江峰融在一起的沉默黑影,她忽然生出一种自己贸然侵入别人私域似的唐突之感。
她立刻屏住呼吸,轻轻转身,想要悄悄地离开。
这时,耳边却传来了一阵踢嗒踢嗒的脚步声,表哥从舱房里跑了出来,语气无比震惊:“哎呦我去!雪至我跟你说,那个阿福,居然两分钟不到就完事了!两分钟!我的娘!那个女的在骂没用呢——”
苏雪至下意识地再次仰头看去。
那人也正转头,看了自己这边一眼,仿佛有被惊扰的微愠,抬手将烟蒂头远远地弹进了江里,便转身要走,却忽然低头,刚夹烟的手握拳,手背轻轻压了压嘴,微微偏过脸去,短促闷咳了一下,随即迈步离开,身影迅速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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