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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然垂下眼,像个慈悲为怀的俊美佛陀:“侯爷知道我的来历,却没有阻止我接近四殿下。”
顾昀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了然:“和尚斗胆猜测,大帅心中所忧所想,和我们不约而同。”
船行平稳了下来,桌面的油灯一跳一跳的,顾昀收敛了敌意,长发披散坐在桌边,眉心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褶皱,像是把平时踩在脚底下的正经全都一次性地端在了脸上。
两人相对无语,彼此交流只有飞快地手势,却也毫无障碍。
了然:“紫流金烧得太旺了,这火是扑不灭的,没有人能阻止,大帅想过退路么?”
接着,他不等顾昀答话,便接着道:“人都道安定侯一届武夫,只会打仗,只是皇上手中的一把刀,我看不见得。否则大帅为何至今没有娶亲?难不成真是我师兄咒的?”
顾昀似乎是笑了一下,将琉璃镜揣好,重新蒙上眼罩,不想再与了然交流了。
完事后,他打手语道:“顾家没有退路,要真有那么一天,顾某人只好身为燃料,为我外祖家的江山殉葬——对了,下次见到那位给我医治过眼睛的神医,代我向他问好。”
从天底下第一碗紫流金被挖出来开始,就注定人间再也太平不了了。
总有一天,再勤勉的农人都会败给田间地头上往来不熄的铁傀儡,再绝代的高手也难以抵挡重甲横扫千军的一炮,所有人都必将面临一场史无前例的动荡,才能重新找回自己的位置,或极富极贵,或极卑极微。
而败在紫流金点着的擂台上的人,将再无翻身之日——
此事大到家国之间,小到三教九流之类,都是一样的。
当所有人都开始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无法避免的乱世一定会来,只看那一天是早还是晚了。这是时代的脉络,任你英雄无敌,王侯将相,也都无法阻挡。
顾昀说完最后一句话,从容地起了来,不再理会了然和尚,背着手走出了船舱,打算见识见识外面是什么情况,能然个了然和尚都如临大敌地跑来表忠心。
他刚一站在甲板上,就闻到海风中传来的一股怪味,好像什么东西正在燃烧,顾昀站在门口,仔细分辨着风中传来的味道,随即他意识到,那是掺着杂质的紫流金燃烧时细微的怪味。
“商船”缓缓地通过小岛旁边的浅海,两侧是两排整肃的“长蛟”,雪亮的战船各自一字排开,弹药充足,私运紫流金的商船排着队地前行,像是穿梭在千军万马中毫不起眼的粮草车。
顾昀虽然看不见,但已经从骤然紧张起来的空气中猜到了周遭是什么情景。
这种阵仗,别说他带来的那仨瓜俩枣的玄鹰,就算是江南水师,也不见得能对抗。
这时,一个熟悉的人靠过来,默不作声地伸出手碰碰他。
除了长庚一般人不这么做,要扶就扶,不扶就不扶,没有长庚那么多步骤。
顾昀觉得长庚在自己跟前好像总有点莫名其妙的紧张,总是要先非常低调地表示一下他的存在,然后除非顾昀伸手让他扶着,否则他就亦步亦趋地跟着,绝不伸手。
“不可理喻,”顾昀扶住长庚伸过来的胳膊,心里纳闷道,“跟我紧张什么,天下还有比我再慈祥的爹么?”
长庚在他手上飞快地写道:“这里至少有上百艘大战船,我不确定是不是海蛟……”
“是,”顾昀回道,“闻出来了,紫流金味。”
长庚:“……”
了然和尚不是说人闻不出紫流金味,只有狗督察才行吗?
小义父这种能耐……其实不必有的吧。
顾昀暗叹了口气,心里不无怨气地嘀咕道:“都是你那败家抠门的大哥,非要把我远远地支到西北才放心,这回好,后花园荷花池里老鳖成精,要兴风作浪了!该!”
傍晚,了然和尚又换上他的“夜行衣”跑去找顾昀,顾昀戴着琉璃镜,双耳只能听见两尺内的大动静,一只眼面前能透过眼镜勉强看见屋里有谁,身边的“兵”有哑和尚一个,假丫头一个,小胖子一个,还有一个撒娇很有一手的儿子。
外面是荷枪实弹的海蛟战舰群和数不清的东洋武士与私兵。
但谁也没紧张,因为顾昀在这,反正他一个人能代表千军万马。
“别装蒜,”顾昀对了然说道,“这‘蒿里’肯定有你们的人,要不然你何至于这么处心积虑?赶紧供出来,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了然无声地念了一句佛号,摸出他那掉了漆皮的“紫檀”佛珠递过去,顾昀伸手接的时候忽然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异常敏感的鼻子敏锐地捕捉到了一股馊味。
顾昀往后一仰,对待和尚从来都不客气,直言道:“我天,大师,您多长时间没沐浴过了?这都快起包浆了。”
三个少年立刻同时退到了三步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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