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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指配婚姻的消息传到永安王府的时候,兵部侍郎宋直正在王府里做客,与六皇子在书房商议事情。宋直不是别人,正是六皇子正妃宋氏的亲生父亲,六皇子的岳丈。东宫内侍前来传信,宋直不愿与之相见,直接到书房内室里躲避去了。
东宫内侍进了屋子,正是在太子车边跟随的红袍宦官,太子的贴身侍从之一,名叫程信,见了六皇子他率先躬身行礼,问了安之后抬起头来,带了一脸的笑。
“奴才此来是给王爷带喜讯,厚着脸皮讨王爷赏了。”
“哦?什么喜讯,说来本王听听。”六皇子含笑,端坐与书案之后,拿起茶来慢慢喝了一口。
程信又是弯腰一礼,笑道:“襄国侯府蓝家的大小姐,闺名叫做如璇的那一位,曾与王爷一路上京同行,不知王爷是否还记得?”
六皇子心中顿生警惕,面上却是依然笑着,点头道:“倒是有那么一点印象,只因当日救了襄国侯之后,这位小姐曾经为了感念七弟恩泽,登了他的车驾与之谈笑半夜,要说印象,想必七弟比本王更深些。”
“然而七王爷却不如您有福。”程信咧嘴。
“此话怎讲?”
“奴才恭喜六王爷了,适才太子殿下偶遇蓝大小姐生父,就是襄国侯的胞弟,说起蓝大小姐的才学容貌,太子殿下深觉此女出众,念及王爷府中姬妾不多,便跟蓝主事说起,将蓝大小姐配给了六王爷,蓝主事喜不自胜,已经回家准备嫁妆去了。奴才特来给王爷道喜。”
一番话说完,六皇子脸上笑容凝了片刻,然而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工夫,又重新鲜活起来。六皇子笑道:“三哥真是顾念本王,倒让本王有些惶恐了。”
程信道:“太子殿下一直挂念着六王爷,虽然平日事忙抽不开身常来与王爷相聚,但时时刻刻不念着您。一听说蓝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善于烹茶雅事,殿下立刻想到王爷身边缺少这么一位红颜知己。”
“三哥帮着父皇协理朝政已是繁忙不已,怎敢劳他这般惦念。你回去转告三哥,就说本王十分感激他的情意,改日一定亲自前去东宫谢过。”
程信笑眯眯应了,又问:“那么蓝大小姐进府一事……”
“三哥盛情,本王若是推却岂不伤了三哥的心,自是要接受他的好意了。”六王面露欣喜,说道,“只是襄国侯家毕竟是经年的勋贵,蓝大小姐身为蓝侯爷嫡亲侄女,身份自与一般人家的女子不同,蓝侯近来又得父皇赏识,本王却不能委屈了蓝大小姐。给她一个什么名分,还得需进宫里问过父皇母后之后才能定夺。”
程信道:“王爷所虑极是。王爷先忙着,奴才告退了。”说着躬身行礼。
六皇子点头,又招手吩咐一旁侍立的下人:“给程领侍封个上等包带上。”
程信笑着谢过,跟了下人出去。
内室里帘子猛地一掀,宋侍郎从里头疾步走出,脸上隐隐带着怒气,向六皇子道:“太子这一手真是又蠢又笨,实在可气。”
六皇子抬手请他坐了,笑道:“岳父何必生气,三哥自来如此,行事上是不管不顾了一些,但正因他如此,咱们才不会没有指望。”
宋侍郎冷哼:“想借助一个女人挑拨王爷和七王的关系,他真是异想天开,有谁看不出来他这手段么?”
“本王看得出来,七弟也不是傻子,而父皇,就更加能看得出来了,这件事与本王是没有损害的,且由他去。”
宋侍郎道:“虽然无伤,只是太恶心人了一点。襄国侯蓝泽是什么境况,满朝都等着看他笑话呢,平白和他扯上了关系,老夫真如吞了苍蝇一般。”
六皇子宽容一笑,对岳丈大人略为直白的言语并未生气,只说:“岳父放心,这蓝大小姐进了门,越不过伽柔去。”
伽柔即是六王妃的闺名,宋侍郎反应过来,忙收了怒气说道:“王爷误会,下官气的不是这个,内宅之事无所谓,下官担心的是王爷沾了襄国侯之后的事情。”
六皇子笑笑:“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人是三哥塞进本王府中来的,岳父闲来无事时,多跟阁老同僚们抱怨几句就是,大家都不是笨人。”
宋侍郎点头,叹口气:“只得如此。太子开了口,即便皇上对此事有什么想法,明面上也得维持着储君颜面,是不会追究的。王爷您若是不接,恐怕反而会引来皇上猜疑。”
“所以三哥也并非行事莽撞,有些时候,他看似蠢笨的手段还是有无赖的一面,让人即便心知肚明也不得不忍气认了。”六皇子淡淡的说着,收敛了笑容,“他这样愚笨的法子使出来,父皇不但不会恼怒,还会更放心。”
宋侍郎一惊,细细琢磨着六皇子的话,越想越觉大有含义。皇帝又多疑又心狠,在他底下当储君也不是那么舒服的,太笨了不行,太聪明了亦会遭到猜疑忌惮,唯有稍微聪明上一点,不至于误了朝政,又得蠢笨一点,时时露出一些孩童把戏来博他一哂,方能宽他的心,这储君之位才能做得长久。而这聪明与蠢笨之间的尺度到底如何把握,实在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宋侍郎自忖自己大概是拿捏不好分寸的,然而回想这些年来太子所言所行,倒是隐约真有那么一点游刃有余的苗头,越是想,越是让人心惊,不免对这位大多数人公认的有些不称职的储君有了新的看法。宋侍郎朝上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女婿,他一直觉得永安王锋韵内敛,温和宽厚,是他这把年纪都远远及不上的,待听了永安王这样看待太子,更觉自家女婿高深莫测,不禁暗自庆幸能有这样的女婿实在是家门大幸。
六皇子站了起来:“本王这就进宫去,跟父皇那里打个招呼,探探他的意思。”
“要伽柔进宫去给贵嫔娘娘请安么?”宋侍郎也随之站起。
六皇子摇了摇头,“本王先去看看便是,两人同去未免太过兴师动众,刻意了一些。”
宋侍郎闻言深以为然,这事其实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皇子和襄国侯沾了关系,往小了说不过是王爷纳个女人罢了,又不是正位王妃,有什么大不了的,若是皇帝不准备将之当回事,他们便当小事处理便罢。
宋侍郎便告辞:“下官这就去几家亲厚同僚那里坐坐,将事情和他们随便聊聊。”
“岳父慢走。”六皇子点头,让底下人送了宋侍郎出去,这便去内室更换入宫的袍服。
刚换到一半,却有王妃跟前的侍女前来送点心,隔帘在外转达了六王妃的关切之意后,小心翼翼问起:“听闻襄国侯府有女要送入王府,不知事情可是属实?王妃让奴婢跟王爷探听个主意,需要准备什么样的聘礼,她好早些置办。”
六皇子眉头微皱,“多大点事,她急什么。待本王稍晚回来再说,下去吧。”
侍女不敢再说什么,行礼告退而去。六皇子不禁有些不悦,他这王妃什么都好,贤淑稳重持家有方,但只在女人之事上太过敏感了些,总行些失了分寸的事出来。刚刚有个要来新人的消息而已,就巴巴打发人来探听动向,提什么聘礼,未免小家子气。
须知婚姻之礼,迎娶正妻自是聘礼不能含糊,正妻之外的妾室之类就没这么多讲究,即便是王府之中有侧妃之位,但妾室就是妾室,好端端提起聘礼这一宗来,明显就是在打听要给新人什么位置,这急火火的事情哪是王妃合该做的。
六皇子不再理会内院如何,换了袍服收拾停当,出门登车往宫里去了。进宫时已经是掌灯十分,皇帝刚用过晚膳,正叫了嫔妃在跟前闲聊解闷。内侍进去通传,六皇子候在殿外的时候,廊下一溜侍立的内侍里有一个朝他使了个眼色,六皇子立刻明白,太子已经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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