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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杀才!平日里作威作福也就罢了!跟着咱家出来也不思悔改,还敢如此放肆!”那千总脸都白得比雪还胜过三分,立刻求饶不止。
从这以后,虽然双方见面仍旧不说话,但是京营将士从气势上先逊了一筹。其实,平心而论。这船上的伙食,特别是军官们享用的中灶。要比那几个家伙在京城家中吃得还要好些,虽然味道可能不如他家中,但是胜在真材实料,大鱼大肉的。这群家伙不过就是找茬发飙罢了。不想却踢在了铁板上。
见两拨将士只管闷头在那里吃饭,二位大太监彼此笑了笑,在七八个小太监和亲随的护卫之下,回到自己的座舱中用饭。
“这饮食虽然粗糙,不及京中来得精致细巧。但是胜在豪气满怀。”王德化用象牙镶银的筷子指点着桌上的美酒佳肴。整只的鸡鸭,硕大的龙虾。喷香的牛肉,翻着红汤的铜鼎向外发散着诱人的香气。
“王公公,照着这行军速度,怕是到正月十五,你我便可以在天津城中看花灯了。”
王德化朝着王承恩端起酒杯敬了一杯。
“公公,咱家却不敢这般乐观。来日大难,眼前可忧。”
王承恩的脸上愁形于色。
“王公公这是从何说起?李大将军忧心国事,接旨后立刻点兵万余征集民船数百艘帆樯如林北上,太宗皇帝之后,便再无如此庞大的船队了,这分明是国朝中兴有望啊!”
“公公。咱家担心的正是于此!”两名小太监受命去了王承恩的舱中取来了几本册子,递到了王德化面前。
“公公请看,这是李大将军邀请广东官员在我二人抵埠之前在南中游历参观时,几位官员写的见闻录,辗转到了咱家手中。里面写了南中从练兵、开垦、开矿、修路、建堡。移民、筑路,到选拔任免官员。各处政务官的升迁赏罚,都有自己一套制度,与内地迥然不同。且儿童不分男女种族,凡年满六周岁者必须入学堂读书识字,由官家提供伙食书本。家中父母长辈有胆敢藏匿不送者,重罚!十余年下来,南中已经是读书识字之人比比皆是,然却只是教授谋生之道,不讲圣人之道。”
“且官员选拔,也是分为两大类,一是从所谓政事堂培训的村长,到各处新开辟土地中开辟荆棘,以启山林,之后逐步提拔起来。而另外一批,便是历次战事中受伤之军士,不适合在军中征战者,便放到各处担任政务官或是守备民壮头目。层次分明,各负其责,虽然有冗员过多耗费钱粮之忧,但是行政效率之高,如臂使指指挥贯通圆润如意。一道命令从所谓公事房发出,一日之内到达府城,又一日便到县城,再一日便到乡镇村寨。要人要粮,出兵打仗,便是呼喝间立刻办理。公公,我大明各处,可有这样的地方?”
王承恩的那几本游记、笔记,在王德化手中变得沉重起来。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脸色有些发白。
“还有,公公。如今我大明各处天灾人祸不断,如果不是李将军用钱粮供奉宫廷,只怕皇爷的日子会更加难过。眼下李大人对大明忠心耿耿,可是,据咱家所知,他麾下各处连年丰收,数千万亩田地皆是上好的水田,每年可以收获两到三次水稻,一年下来可收获十石左右稻米!又有稻子与油菜间作之法,村寨乡镇之间,更有无数鱼塘与六畜养殖场。粮油肉食一样不缺。而且,家家户户都有数十亩上百亩田地,又有耕牛铁犁等物,且南中食用牛肉不算犯法,耕牛养殖场、肉牛养殖场各府皆有。照我公公,我大明如今可有这样的地方?若是我大明底蕴被李大人全数窥去,就算是他想要做郭子仪,可是若是他部下将领有打算做从龙之臣的,又该如何?”
“啪嗒!”王德化手中的筷子不由得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几点油汤被转瞬间吸收的干净。
“公公,还有一桩要命的事,这里的丁壮,自成丁之日起,除了可以有数十亩的开垦荒地权利之外,便是要接受兵戈训练,壮丁每年不得少于三个月,这三个月可是日日操练啊!公公!比起戚少保的戚家军来还要强胜数倍!这些人每日操练时势必高呼,咱们吃谁的饭、穿谁的衣、扛谁的枪、领谁的饷、种谁的田等口号,答曰,皆是将军的。再问,咱们要替谁出力卖命?兵士回答,要替将军卖命。公公想想。长此以往,军中只知道有李将军。压根不知道有大明皇帝啊!”
王承恩的话还在缓慢平和的进行,但是随着王承恩的话语,王德化突然觉得这舱内虽然点着几个炉子,身上还披着厚厚的皮袍子,却依旧感到寒冷彻骨。
“咱家自从抵达顺化之后,也曾经试图联络南中军中忠义之士,但是,多方联络均告失败。这些人礼数上都不曾欠缺一星半点。但是客套中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为何?!”
“公公,一个甲长一个月的军饷便是五块银元,另有出征津贴四块。家中的田地等项收入还不计算在内。试想一下,公公,我大明如何能够开出比这更高的军饷?而且此辈皆是苗瑶之辈居多,心中只知道有李将军,不知道有大明天子。”
“如你一说。李大人用的好便是擎天保驾的郭子仪,用的不好,便是又一个杨应龙!”
“非也!非也!公公,杨应龙困守播州,山高水险之地只想做一个化外皇帝。这李大将军其志远不止此!”
王德化的眼睛努了起来,脸颊上的几块肌肉也是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比令大明朝几乎耗费了数省钱粮兵马才平息下去的播州土司杨应龙还要过分的。那就只有当年的龙虎将军,李守汉的前任努尔哈赤了。
“这话可是不敢乱讲的。”他仔细向四外看了看,还好,在舱内外值更当班的都是他二人的心腹。若是被南中军的人听了去,少不得会来一出瓜州沉船。在这大海上。一条船因为风浪颠簸而翻了、沉了,自然是最简单合理不过的事。
“你说他其志不小。可有证据?”
王德化压得低低的声音问王承恩。
“公公,咱家如此说,自然是有咱家的道理的。你往舱外看看,这大小数百艘船只,若是都是他李家的,朝廷祖制禁止造大船,这岂不是违反祖制?若不是他李家的,那些西洋大船,他擅自征发,算不算违背制度?”
“还有,这船队之中有三个旅的兵马,但是公公见到了多少骡马上船?大多都是车辆和挽具鞍韂等物到了船上,马匹骡子却是极少数几匹。可是南中军又是有着大批的车辆辎重火炮要用骡马牵引,公公可知,这些骡马从何而来?!”
“这许多骡马,难道他打算到了京畿之地再行征集不成?或者打着太仆寺、御马监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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