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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却依旧声色俱厉道:“自古以来,臣子遵守朝纲便如同儿子遵守父训、家规一般,你作为臣子,不守纲常,便是乱纲,依法乱纲者死罪难逃。”
此时殿内气氛无比紧张,所有人均目不斜视,大气都不敢出,就连那些暗自庆幸者,如赵汝愚、陈傅良、叶适、陈骙等也一个个提心吊胆。
而韩侂胄反而恢复平静,暗暗在心里发誓:此事必不能善了。
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可朱熹乃理学之士,纵然心直口快,官家听了不满,但也罪不至此。若韩侂胄真要害他,怕是朱先生要临大难。
毫无疑问,朱熹对天子未能按制服丧的指责使赵扩大为不快。回到宫中,赵扩郁郁寡欢,但他还是去了慈福宫见桂枝。
瞧见他这副模样,桂枝问道:“官家这是怎么了?不是在大庆殿听朱熹讲经吗?”
赵扩冷着脸,忍不住冷冷地说了句:“朕算是明白了,这老夫子哪里是在讲经,分明是在指责朕。”
桂枝之父杨纪便潜心理学,是以她自小对朱熹便十分崇拜。当下便有些不解赵扩的话,耐心地询问道:“官家这话从何说起?”
“枝枝,你说,这老夫子是不是管得太宽了?”赵扩把朱熹要他因制守丧三年复述一遍,消瘦的双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桂枝沉默片刻后,忽然笑道:“依奴家看来,这朱先生管得一点儿也不宽。”
闻言,赵扩一愣道:“哦?”
桂枝继续耐心地向赵扩解释道:“自古以来,丧制为国制。朱熹身为国家大臣,坚守丧制,正言直谏,是做臣子的本分。”
赵扩一听,顿时气呼呼地道:“这么说,朕就应该披麻戴孝三年?”
桂枝轻轻点头:“当年寿皇能够做到,官家因何做不到?先生说得没错,寿皇于高宗帝仅是养亲,而官家于寿皇则是嫡亲。圣人曰:教民亲爱,莫善于孝;教民礼顺,莫善于悌。官家若依从朱熹先生所言,服丧三年,举国臣民,必将无不幸甚。”
赵扩不吭声了。
桂枝说的话,他多少还是会听进去一些的,太祖于高宗帝仅是养亲,太祖爷爷能够做到,自己为什么做不到?
次日朝会,赵扩面谕百官,代太上皇行孝宗帝三年丧,且不许以日易月,文武大臣视事一律改服孝衫。
赵扩颁布守制诏大出朱熹的意料。他没有想到,当今官家是如此通情达理,襟怀坦白。
于是这日侍讲结束,朱熹又将奏本呈给赵扩,奏疏上赫然写着:“官家即位未能旬月,而进退宰臣,移易台谏,皆出自官家独断,朝野咸谓左右或窃其柄。臣恐主威下移,求治反乱……”
赵扩顿时惊住了,一时不能言语。
桂枝听完这些,自殿内而出的她不免为朱熹担忧。
是的,赵扩表面上尊了朱熹的意,实际上心中却一直愤愤难平,回宫后便召见了韩侂胄。
韩侂胄刚收到消息就匆匆往宫里赶,他心里清楚,报仇的日子……来了!
待来到侧殿通报过后,他踱步而入,先是一礼到地,随后起身静静听着赵扩诉说。
“这老夫子居然要朕克己自新,早夜思省。他不是口口声声君为臣纲吗?怎么会有这等犯上之言!”
韩侂胄故作惊讶道:“莫非朱熹胆敢指斥官家不成?”表面上虽惊讶,但韩侂胄内心窃喜,因为他见官家的态度就差不多能明白了,如今朱熹已经无须自己反击了,他已冒犯圣驾。
过了一会,韩侂胄在心中酝酿了许久的话这才道出:“可是官家想罚他,又不知以何由,毕竟他受万名学子爱戴,此番也是领旨前来讲学。”
这句话算是说到赵扩心坎上了,他站起身,恨恨说道:“朕这回真是有眼无珠!”
韩侂胄道:“官家不必如此自责,那日讲学堂上,那朱老夫子恨不得扇臣的耳光,可臣呢,权当耳边风似的。”韩侂胄的故作轻松不仅没有给赵扩带来安慰,反而引来了更大的愤慨,赵扩愤怒地说道:“那日朱熹斥责的分明不是卿,而是指责朕,用人不贤!”
韩侂胄听完故作惊愕道:“是吗?那是臣连累了官家,臣有罪!臣罪该万死!请官家责罚!”说着就要下跪叩首。
“好啦,韩卿无须自责,谁是谁非,朕心里明白。”一名内侍在赵扩的示意下,为韩侂胄搬来一把椅子,他又叹了口气道,“都怪朕一时糊涂,听信赵汝愚的鬼话,将朱熹引入朝廷,如今真是骑虎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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