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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元回来的时候,戈越已经包成了一个粽子坐在床头,细碎的头发散了一肩。
桑元又从衣柜取出一条毛巾扔给她,自己则取出一套新的翼兵制服。白色衬衫的胸前,仍然别着一枚骑士徽章。她穿好深蓝的军裤,曲腿坐在床上。
“和我讲讲你的伴侣吧。”戈越一边擦一边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长剑就靠在床边,桑元一头的脏橘色因湿润而变深,同时加深了她的眸色。
“我们结识于一场误会。”
“她是公爵府上的禁卫骑士,保护夫人是她的首要职责,而夫人狩猎之时误入演习场地,当时我正扮成起义军,黑衣蒙面,被她一刀钉在地上。”
桑元解开两颗纽扣,露出她肩上的一道紫红色的疤。北部的医疗足以去除这种程度的疤痕,它现在还完好地待在原处,足以证明它对主人的意义。
“你可能无法想象,在那把匕首刺入这里的时候,我满眼都是她的脸,疼痛、鲜血都不在考虑范围。她那时美得像只勇猛的睢鸠。”
“所以是一见钟情?”
“我对她是。”
“她对你呢?”
“我没问过。”
桑元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瓶乳液,在手里挤了一些,“来点吗?”
戈越点头,也学着她将白色的乳液挤在手心。
液体抹在桑元的脸上、胳膊和脚上。长期面对风沙,她的身体是干燥的,连同她的嗓子,都被无休止的、玩闹般的战火烧成枯草。
“她是个很优秀的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禁卫军头领,所以为人比较高傲。她不喜欢太强势的伴侣,相反,她控制欲很强,我在她这里可讨不到一点好处。”
“恐怕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吧,”戈越嘲弄道,“出征第叁天你的伴侣和公爵夫人产生了私情,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桑元笑笑,“我承认,是窃听器。”
“那军中的女朋友也是报复行为?”
“有这个原因,也不全是。战士需要一个念想,只要想到有人在家中等待自己,就能产生追逐胜利和生存的渴望,她让这种渴望没那么强烈了,我只能寻找另一种生命力。”
戈越把手里的毛巾递给她:“那你女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很不同,她崇拜我,因为我是骑士长,她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不过……”桑元停顿了一下,从她喉间发出了两块刺人的木头摩擦而生声音,此刻带有一些苦涩。
“就在昨天,我亲手杀了她。”
自从南部莫名出现乱七八糟的怪物后,北部派了不少翼兵骑士平定灾祸,只有北部贵族知道,这些骑士平定的不只是灾祸,还有南部四处作乱的人民起义。
起义军接收了国外的武器,也有的受到北部某军团的支持,翼兵骑士隶属于各个军团,处境极为尴尬,有时她们面对的敌人正是几个月前的战友。
048军团全军覆没于泯星河下游的一场突袭,四个骑士长仅剩桑元一人。失败谈不上耻辱,谁也不知道今天的伙伴明天会不会在背后捅刀。
“她是敌方军团的人,而叁个月前我们曾一起歼灭了西南起义军的分支。”
“这就是战争,有时很壮烈,有时也很荒谬。死亡是一件极不体面的事,它可能发生于贵族的一个念头,或是国王的一个人爱好。”
翼兵骑士扔掉了婚姻,探索出了女Alpha可走的第二条路,这条路充满荆棘,无从依靠,孤独却绚烂,她们将一生奉献给烂到根里的王国。
戈越突然理解了桑元口中的剥削。
利用她,让她在自以为自由和荣耀的情形下,为上位者献身——统治无不如此。
那个男主角对女主角,统治者对士兵。前者以爱为包装,后者以使命为旗帜。
她们都将某一飘渺的东西当作自己的信仰,失去了自身主体的认知,却以为自己获得了全世界。
荒谬。她,和这世上所有人的一生,何尝不是一种荒谬?
戈越再次抬起头时,桑元又挤了一些乳液,开始涂抹她的双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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