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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
“一个从没有人听说过的地方……”
“行了,你别买官司了,跟我说说,万一我就知道呢?怪事了,这雪山里还没有我不认得的地方,快说吧,省得你再跑那么老远了!”
伊奥斯瞪圆了眼睛,面色变得更加苍白了,他嘴唇发紫,一只手握成拳头,另一只手盖在上面,抵住下吧挡住了嘴,但咬字却变得清晰起来:“‘阿卡西’”他说。
“啥?”
“‘阿卡西’,应该是个地名,具体来说很可能是一座藏经院的名字。”
听到这个完全陌生的词,那种想显摆却扑空的心情写在了扎西的脸上,由失望转化为了近乎愤怒的语气:“哎?那还真没有。什么玩意?‘卡沙’?!藏经阁?你找它做什么?”
“不做什么。”伊奥斯下意识地回答道。
“嘿!嘉措(Gyatso),过来一下!这边有点事要问你一下。”扎西抡起胳膊,招呼着格桑卓玛的哥哥——领队嘉措,其实这个人天生长了憨厚忠实的面孔,他皮肤黝黑,身材健壮,除了嗓门大之外也没有什么太招人讨厌的地方,就是平时少言寡语,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什么。此刻,他正拿着烤地用的火把在营地里来回转悠,听到有人叫他就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呦!你们在聊什么呢?”卓玛一蹦一跳地跟在他哥哥的后面,探出头来调皮又好奇地看了看扎西,然后又盯着伊奥斯,在那里傻笑起来,她的脸上泛起红晕,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不错眼珠地瞅着这个外来人。
伊奥斯觉得这个女孩站在他哥哥身边简直小的可怜,但单独看她的轮廓,却又并不是显得那样幼态,相反却是一个成熟、挺拔的身姿,有一种少女妙龄时才会有的独特的美感,伊奥斯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赶快避开女孩的目光。
卓玛看出了伊奥斯脸上的变化,就眯了眯眼睛,好似下了决心要更肆无忌惮的发起癫来,她冲了过来,绕到两个人的后面,举起两只娇小的拳头,猛地锤了一下坐在那里的两人弯曲的后背,接着挤坐到两人的中间,朝着伊奥斯的方向,仰起又瘦又尖的下巴,问道:“哎,你还好吗?大叔(她看伊奥斯留胡子显老,就给他起了这样的外号),别哭丧着个脸啊,说说,你还能坚持下去吗?不行就别勉强自己!”
“不需要勉强……我……我当然可以坚持。”
“你怎么不敢看我啊?嘿,离近了一瞅,你还长得还挺俊朗的嘛!”她说,“唉,唉,唉……干嘛!”
扎西猛然推着女孩的肩膀,让她腾开点地方:“行了,一边去,别跟这儿捣乱!喂,嘉措,你在那里傻站着做什么,这黄毛怪(指伊奥斯)想问问你咱们什么时候才可能碰到像阿吉(Gyer)(人名)或是跟他一块混的那帮老和尚?那帮人神出鬼没的,你不是跟他们最熟吗?你……”
“熟。”嘉措回答道(他一贯喜欢用这样的短语斩钉截铁的回答,从不多废话,还老是喜欢抢在别人说完话以前就开口)。
“这傻小子来一趟就为了找他们,啥时候才能……”
“还着早呢。”
“啊?有多早?”
“看见前面的山口了吗?”嘉措缓缓地挪动自己又圆又鼓的肚子,朝向里侧,手指向远方。伊奥斯感觉他的方形的食指简直像极了一块又厚有粗的干木条。
“看到了。”
“过了那儿才算进了‘世界之巅’……至于你要……等我们到了世界之巅的南端,在那些村子里,才有可能碰到他们……”
“你找他们干什么呀?那些怪老头!他们……”卓玛自从刚刚被推开后,就站在一旁鼓着嘴气哄哄的,微微垂收着下巴,双手叉腰,瞪着伊奥斯,不耐烦地听着几个男人无趣的聊天,现在她终于忍无可忍,插嘴叫道。
“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伊奥斯假装没有听见女孩的‘质问’,依旧摆开头,避免与她有眼神交流,继续朝向他的哥哥发问。
“智者、医生……僧侣,谁知道呢,一些住在雪山里的怪人,到处做好事,有着自己的行动方式和……他们的大本营是年曲麦(Shigatse)的修道院,等我们路过那附近的村落,自然会看到那些到处行医的人。”嘉措的语速越说越快,仿佛又变成了他自己的自言自语,不想让别人听清似的。
“年曲麦……我们要走多远?”
“少说要几个月。”扎西抢着说,面露‘专家’常有的得意表情。
“哎呀!”卓玛更生气了,“伊奥斯!”她叫道。
伊奥斯吃了一惊,很显然他并没有想到她会用本名称呼自己,更没有想到她念这个词的发音(指阿维斯陀语)如此地道。
“你还没回答我,你究竟为什么要去找那些老头!你在听吗?喂!说话呀!”
“他要打听个地方。”扎西继续面带嘲讽和得意的微笑替他回答,“‘阿夏’,一个寺庙。”他说。
“什么?寺庙?你是要出家是吗?!见到他们你就不会跟我们一起走了是吗?!”女孩近乎歇斯里起来,语气转变的近乎突兀;她脸上的肌肉也紧绷起来,刚刚那种愤怒中带着的不易察觉的快乐神情消失了,完完全全变得认真起来。
“也许是的,我不知道。”
“你个傻瓜!”卓玛说完就跑开了。
伊奥斯陷入沉默,扎西和嘉措又和他说了些什么,但他几乎完全没有听见,每当他沉下心来想什么事情的时候,就会这样,忽略周围的一切,甚至连感官都变得迟钝起来,无论炎热还是寒冷抑或是身体上的伤病都能在此刻暂时的消失,好像刚刚的所有身体的难受在这一刻都被某种黑色的深渊吞没,这个时候别人如果跟他说些什么,他大概率是什么也听不到的,他这特点挺让别人恼火的,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个毛病,但这么多年了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动力去改正。
不知不觉间,已入夜了,队伍里的人们开始烤羊腿。他的思绪仍旧不受自己控制的漂泊在回忆的海洋里,他想起了很多事,但最后停留在了格桑卓玛最后跑开的情景,他看着那些烤地和用已经快要磨秃了的镐挖地窝子的人,想着卓玛听到他可能离开队伍时的表情——那近乎泛着泪光一闪一闪的眼睛,那被厚厚的裤子裹得圆滚滚的双腿,那因为气愤而跺着的小碎步……想到这里,他微微感觉到莫名其妙的舒适,但很快,他又想起了另一个女孩——阿弥蒂斯,数日前,那个少女曾哭红着眼圈,牵着他的手把他送到了村子尽头的驿道旁,他答应她如果翻过这座山,问到了“阿卡西”的位置,就马上回去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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