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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头统共五百来人,尽皆张弓搭箭,一时间带火箭矢如流星泄地,转眼扑在兽潮浪头上,群兽前锋为之一折,骤腾起团团火焰,顷刻间汇成火海,然而后阵不克稍停,赴汤蹈火,疯也似只顾前冲。
无数野兽浑身着火,一边哀嗥一边奔突。人们见及此景,便知情况不妙,群兽如此疯狂,定是有妖类在后鞭策。当此别无他法,只顾将火箭不住倾泻。
只片刻兽潮便到寨墙边,烈山勇士们居高临下,睇见密密麻麻群兽如蚁,一时间都屏住了呼吸。兽潮遇阻,后阵又不停歇,前阵尽皆挤在墙上,一时间哀鸣迭起。任是凶残走兽,遇着高墙也是无可奈何。
这时,兽潮后方再传一声怒吼,犹如命令一般,群兽闻之惊惶不已,皆望寨墙猛扑,挤在墙下层层堆叠,不久便形成一座肉丘。
墙上当头倾下滚滚桐油,肉丘着即燃起大火来,火势蔓延快极,眨眼间升腾入云,滚滚热浪席卷,火中群兽争涌,恍如炼狱里厉鬼纠结,空气里充斥着难闻焦臭。墙上众人难耐高热,掩鼻后退,看着这般惨象,心中俱是怵。
群兽见此毫不避葸,转眼又在别处另起肉丘。这下学了个乖,分几路齐头并进,不几下便要搭上墙头。
墙上泄油的汉子们一时间慌了神,那油缸极为笨重,移动起来颇不容易。山熊怒喝声中一冲而至,沉腰坐马,抵住油缸力,只见他臂膀面庞上筋脉虬突,虎目暴绽,终将桐油倾泻下去。墙下又腾起几道大火,兽潮攻势为之一靡,所有人都向山熊高声喝彩。
此时桐油已尽,火攻再也难奏奇效。人们打眼一觑,见兽潮约莫还剩六成,不禁忧从中来。几处大火掩住寨墙,一时间群兽惶惶不敢稍近,只在外围不住打旋。墙头趁此空当再倾火羽,群兽奔走避忌,收效甚微,聊胜于无。
过得一阵,几处肉丘火势渐弱,兽潮复又层层压上。人们都知道,真正的血战才刚刚开始。
群兽故技重施,不多时便有数处突上墙头。善战的汉子持刀覆盾一马当先,两侧各有胁从手持丈长骨矛协助。有资格挡风口的汉子皆是打熬三秘成就斐然者,勇武群,寻常野兽当面便如土鸡瓦狗一般。墙头上爆激烈鏖战,勇士们挥刀不辍,将抢上来的凶兽一一斩落。群兽舍生忘死向上冲击,大多只在墙上露头便化作残骸跌落。
山熊雄踞墙头,死死盯住落马坡前,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十余条巨狼,清一色雪白皮毛。居中一狼异常强壮,身长逾丈,悠然犬坐在地,显得矜傲无比,一双利目透着无边凶戾,直直盯着这边。
山熊心中一突,直觉中那狼竟在看他。
一名持刀勇士刚刚斩落冒头凶兽,正欲喘息。墙头猛然探出一只雪白巨爪,化作残影掏他胸口,仓促之间反应不及,肚腹已被抓穿,摇晃着跌下寨去。一头灰背白狼跃上墙头,纵身疾扑,身形如电,连毙数人。一时间气焰冲天,昂便要长嗥,不料半空里一片巨斧劈下,直中狼吻。
来人正是山奎,他一击得手,抽身便闪。那白狼被削去小半头颅,竟未即刻毙命,人立而起,前爪疾扑,带起阵阵恶风,皆击在空处。白狼已陷疯狂之境,额上仅剩的眼睛四处搜寻,然而毕竟不太利索,却哪里寻得见人影。忽然后腿一阵吃痛,又是山奎匿近狼尻,斫了它一股,白狼看也不看,扭身便抓,只听“嗤嗤”连响,听得人牙关酸。山奎骤吃巨力,被击出老远,“哇”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污血。举斧看时,只见两道爪痕几乎穿透斧面,不禁额头现汗。方才若非格挡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白狼已在强弩之末,如此扑击已是困兽之斗,不几合便被劈碎脑袋,彻底断气。山奎汗出如雨,胸口起伏不定,心里寻思,“即便偷袭在先,也胜得如此尴尬!”不禁有些气恼。
有好几条灰背白狼混在兽群中突上了墙头,顿时造成了大量死伤。烈山的勇士们奋力还击,实力强的族人可与妖狼正面放对,实力弱的也不含糊,三四人便可组成合击阵势,也自打得有声有色。
夜空中响起翅膀扑簌的声音,“呱、呱”刺耳怪叫连绵不绝,落马坡前堆积的兽尸引来了铺天盖地的铁翎鸦群。
战场上忽然传来一声悠扬狼嗥,这声狼嗥无恚无怒,反而满蕴酣然悲凉,仿佛清风拂过旷野。大地深处传来声声震动,越来越急,越来越急,似有千军万马奔腾,敲在人心头令人慌。狼王身边的白狼开始出动了,这些狼身上的杂色几不可见,乃是更为纯血的狼王嫡裔。
山熊望着那十余道划破旷野的白色闪电,一腔热血如岩浆澎湃,只是找不到宣泄口,不住在胸膛里震荡。山熊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
山鲁不知何时出现在墙头,山熊皱眉问道:“哥哥!怎地不保护族长?”
山鲁笑道:“族长说,只要寨子不破,他就没事,叫我来帮你。”
好几名强大族人围了过来,一个个显得跃跃欲试,山熊见了豪气顿生,大喝一声,“好,干死这些畜生!”
十余条白狼奔极快,几个呼吸间便踩着兽群堆成的坡道跃上了墙头,寻常人族根本不是一合之敌,苍南的防线立马被撕开了好几条口子。
山鲁见到许多族人惨死,不禁目眦欲裂,怒吼一声冲向狼群,引了三条白狼便望一旁闪去。他惯使一张奇异甲盾,向以铜墙铁壁著称,手里骨刀却走的灵巧路数,在空旷地带迎战须不便利。三条白狼衔尾而至,在石屋巷道里堵住了他。山鲁嘴角噙着冷笑,以刀击盾,引得众狼龇牙怒目,其中一条体量较细,看起来较为生嫩,耐不住气怒,率先扑将上来,另外两条只得紧随而动。
年轻白狼一上来便是玩命打法,远在三丈开外便蹬地箭射而起,一张血口直取山鲁颈项。山鲁见状狞笑着合身扑上,去势更疾,把身后合围二狼都惊了一跳,眨眼便将厚重甲盾结结实实拍在年轻白狼额上,砸得它眼冒金星。手中骨刀毒蛇吐信一般连刺,顷刻间便在狼颈侧开了几个血窟窿。山鲁一招得手,屈身滚在一旁,另外二狼已经扑至。山鲁据盾护住要害,就地连滚,二狼连番扑击皆未奏效,反倒将地面刨出数道深沟。
此时年轻白狼躯体委顿,四肢颤抖不已,脖子上几个窟窿汨汨血涌如泉,口中嘶嘶响,却怎么也拢不进气。一个站立不稳,倒在血泊之中只剩抽搐。另外二狼见状,便知已是无救,越狞恶望山鲁逼迫。
一照面便料理掉冒进狼妖,山鲁心中也有些畅快,然而余下二狼俱是善战之辈,一场苦斗在所难免。心中略一计较,拔足便引二狼继续兜圈子。
住在山下石屋中的族人都已迁往山顶,祖魂祭坛一侧建有部落仓廪,此时一应老幼便躲避在那里。山下哪怕打个天翻地覆,也只是毁些屋舍罢了。族中健妇以及未满十五的男丁,皆持强弓利矢把在上山要道上,但有兽群要往上冲便死命攒射,任是妖躯如铁,也不敢轻撄其锋。几位新寡脸上泪渍尚存,此时更把一腔仇恨尽情倾泻。
此时兽潮冲击更甚,族中强者又尽被牵制,寨墙上刚刚修复的防线濒临崩溃边缘。无数凶兽扑上墙头,大多是狼族,其余皆是山野猛兽。不时有人倒下,周围兽群便一窝蜂扑上去分食。勇士们见及族人被啃噬得尸骨无存,尽觉胸胆欲裂,人人死战不退。
一名汉子不慎被扑倒在地,一条野狼欺身其上,照着脑袋猛咬。汉子把臂死命护住头脸,高声疾呼救命。适才被山熊捉了要他唱歌的少年持矛正在近旁,见及此景不禁脸色煞白,双手都有些颤抖,当下紧咬牙关,闭起眼睛照着狼腹猛戳,那野狼几下便死了,少年心中害怕兀自不停,直把狼肚戳得稀烂,屎尿腌臜泄了汉子满身。
“停手!停手!狼妖已经死了!”汉子溺在污秽之中,连声喝止。
少年睁眼看去,却原来是在墙头与山熊打趣的族叔,两家并无多少往来,连名讳也记不清晰。心中忽然腾起一股气,手中骨矛又是一阵猛戳,倒腾出狼杂若干。那汉子惊叫骂道,“小子你疯了吗!”
少年剔起秀眉,眼中闪着危险的光芒,咬牙怒吼道:“音音是我的!”汉子闻言一怔,这倒是哪一出?
寨门内侧空地上,山熊也被三条白狼围住,却不似其兄潇洒快意,众狼皆是老辣之辈,攻守进退整齐划一,不几合便占了上风。可怜山熊一柄大棒被挤在狭小空间里不得开阖,十成威力只使出五成。才战片刻时光便被抓出数条血痕,其中一条中在胸口,一尺来长,深可见骨。山熊越打越憋屈,心中似有无穷怒火不得泄,口中不住大骂,“定是那伯先老儿坑害与俺!”
便在这时,山顶传来沛然鼓声,“咚咚咚咚”如狂风暴雨,声浪瞬间席卷全寨,众人闻之皆血流加,精神大震,转眼充满了无穷斗志,仿佛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跃动。人们知道,那是先祖的意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望向山顶,祭坛周围不知何时燃起熊熊祭火,山继祖披赤足,手持一只战鼓于火中恣意狂舞。
鼓声忽缓,山继祖戟指向南,高唱如雷,“噫!先祖灵明,冀血食来飨!”
人人听闻此声,只觉胸臆勃,四肢百骸涌出无穷潜力,一时间人人奋进,争先恐后要为先祖掠夺血食。战场形势乾坤倒转,墙头上兽潮为之一窒,再难越雷池一步。
山熊一身鲜血淋漓,那召唤之声好似响在血液里、骨子里,变作蠕虫没命也似往身体里钻,一股沛莫能御的渴望再也抑制不住,顿时状若疯狂,仰天大嚎:“渴死俺了!”拼着挨了一抓,探手囊住一狼脖颈,扯到嘴边便咬,生撕出一条射血大口,凑上去咕嘟咕嘟直饮。余下狼妖哪见过这等场面,竟被骇得连连倒退。那白狼死命挣扎,奈何被死死钳住,不多时就弱了气息。
山熊弃了狼尸,吐掉嘴中腥臭狼毛,一张血口显出十分狰狞,摇头晃脑仿佛醉酒一般,倒提骨棒踉踉跄跄望余下二妖行去。二妖狼奋力扑杀,奈何山熊脱胎换骨一般,才几合便撵着它们敲打,二狼吃得几记闷棍,心胆若丧,便分头遁走,山熊大步流星追上一狼,骨棒起处,只余一滩肉泥,哪里辨得狼形。另外一狼趁机走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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