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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奎狞笑一声,疾打羊臀撞进兽群中,手中巨斧翻飞,只一合便将四兽拦腰斩断。胸中快意顿生,急扯缰绳再寻敌手,却尽都被族人瓜分干净。
此时兽群如潮,漫山遍野都望这边拥挤。山奎还欲冲阵,胯下盘羊却哪里见过如此阵仗,此时觳觫不堪,不仅不向前行,反而步步退后。山奎顿时一怒,取出一管竹筒,内盛秘制牝羊尿液若干,闻之腥臊扑鼻,洒在盘羊阳物等处,剩下一点也一股脑灌与这畜生喝了。这却是驯养出盘羊的玄部提供的催情秘方,寻常时候只用来敦促繁殖,此时用来激励斗志也勉强使得。
果然那盘羊毛色勃,顶角耸鼻,便连眼珠也罩上一层蒙蒙血色。再经驱策,更勃然怒吼,竟有了几分凶悍成色。山奎见状哂笑不已,“好畜生!喝点女人尿水都能振起雄风来。”再不迟疑,一头扎进涛涛兽潮之中。
其余族人也都如法炮制,一时间怒骑齐出,带起阵阵血浪。兽群如惊涛拍岸,疯狂也似扑来。
如此酣战少时,天边最后一线光亮也没了影踪,落马坡下早已堆叠着如山兽尸,血腥味浓郁得让人闻之欲呕。骑手们也不恋战,徐徐往坡上退走,红了眼的兽群衔尾直追,双方在嶙峋乱石间纵情厮杀。
盘羊到了此处,可算龙归大海,一扫龌龊面貌,仗着健股阔蹄上下翻腾,一旦抓着机会,便使一头圆角顶得凶兽骨骼俱裂,有那凶悍拔群的,竟也学了一口撕咬本事。骑手们且战且走,每每还望坡下掩杀一阵,这般进进退退也到了坡上。
此时四下一片漆黑,部落方向已传来急切号声,催促众人回寨。山奎打个呼哨,便率众人归去。到了寨中清点伤损,折了五骑好手,余下人人带伤,好几个伤势颇重,就连山奎也被撕咬出几道狰狞伤口。一时间众皆默然,一股悲愤情绪蔓延开来。
烈山部落倚在两山之间,乃方圆百里唯一北上门户。此时寨墙上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尽都严阵以待。山熊便在此处坐镇,见了山奎返寨,便与族人道:“阿奎已布下血路,定能使那些腌臜畜生心胆碎裂,另寻他路。”族人们闻言为之一震。
即便是没有智慧的野兽,也具有趋利避害的本能。部民们早已总结出一个道理,血腥固然会吸引兽群,然而太多的同类死伤一处,那冲天煞气却会令寻常兽类避之不及。历来但逢兽潮,部民们都会率先围杀无数野兽,布下血路绝域,对其余兽群形成极大震慑。血路可以阻挡大部分兽潮,对于个别凶戾成性的则不起作用。而如果有化妖凶兽,则更是罔若虚设。
落马坡边燃起了冲天篝火,以便让人们在夜里辨清敌情。此时望去,只依稀可见寥寥几尾凶兽,孤魂野鬼一般逡巡游荡。一切都是那么平静,便连坡下滚滚兽潮出的惊天嘶嚎,传到此处也几不可闻。
寨墙上一时间显得有些沉闷,山熊哪奈得这般尴尬,便扯了个年轻小伙让他唱曲,那小伙十七八岁年纪,尚是第一次面对如此阵仗,心中突兀不止,便有天籁嗓音,却哪里唱得出来。
山熊见了不怒反笑,“你这小子拐俺老熊家大闺女儿的时候唱得挺溜嘛,这时候怎么怂了,莫非也是个没卵蛋的雌儿?”
那小伙闻言脸色涨得通红,咬牙驳道:“谁没卵蛋了,唱便唱!”扯开嗓子咿咿呀呀来了一通,尽是些情情爱爱,拉拉扯扯,山熊踢他一脚,怒骂:“唱得什么玩意儿?你就是个没卵蛋的!”
那小伙吃痛之下闷哼一记,正自手足所措,便听一个清脆女声悠然唱来。
“烈烈诸山,悠悠群峦。”
“耿耿有氓,鞭指即疆!”
“悠悠其美,爱我儿郎。”
“旦旦操戈,佑我园墙!”
那女孩上来寨墙,边走边唱。观之大约及笄芳华,眉目清秀,身量均匀,穿一身俏丽短裘,手上提着尖底水壶,俏生生站在那里,一股灵毓之气扑面。听那歌声清亮高亢,沁人心脾,好似莺歌一般,唱的却是昂扬战歌,端的是好一番动人风采。
少年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此时赶忙挺直腰板,一双灼灼双目瞬也不瞬地盯着女孩,仿佛她脸上有无限光彩。
女孩一双妙目四顾,只在少年身上打了个旋儿,翩然来到山熊身旁,脆生生叫道:“阿爹!”
山熊顿时眉开眼笑,口中却责道:“丫头你怎地到这里来了?”
女孩正是山熊的三女儿,名唤山音,生就一张标志面孔,容貌冠绝全寨,周遭诸部亦有微名,人谓之烈山仙葩,浑不似其父粗糙。常有人以此打趣山熊,“老熊洞里出了一只梅花鹿。”
要说这话也是玩笑,山熊少年时可算清新俊逸,奈何娶妻之后,便如山间竹胎得了雨露滋润一般蹭蹭疯长,不几年便天翻地覆,成就现下规模,族里老人亦为此啧啧称奇,夸赞山熊的婆娘持家有方。山熊共有四名子嗣,老大老二皆已成家,山音行三,近年又得了个小儿子,尚在蹒跚学步。
山音自幼显出过人聪慧,深得族长山继祖喜爱,认为她很适合修行巫道,便时常着意教导。山继祖早年曾育有八子,五男三女,不幸夭亡其二,而后又接连战殁三子,唯幼子山承泽幸存,却远走他乡杳无音讯。虽然膝下儿孙已传数代,却并无杰出人才。随着山继祖越见年迈,众族老皆不禁心中忧虑。当见及山继祖如此青睐山熊家的闺女,族老们都有些哑然,一个可能性横在每个人心头。
莫非烈山又要出一位女族长了吗?
人道五疆之域,大小部落不知凡几,对于一族酋的遴选,也是五花八门。有的部落奉行严格的男权统治,只能由男人出任族长;有的部落则与此截然相反,奉行古老的女权统治;余下的部落则对此没有硬性的要求,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杰出的女性也可担任族长,烈山便属此类。烈山近千年历史上曾出现过几任女族长,是以族人们对此并不排斥。
山音听到父亲责怪,拌出委屈神色,口中却是伶俐,“阿娘差奴来送些清水,免得燥热死了俺爹!”
周围汉子们听了都止不住笑,山熊一颗光头红里透着紫,虎目一瞪,怒视众人,“笑什么笑!俺老熊尚且能吃着水,你们可曾有这等福气?”伸手取过陶壶,对着嘴仰天猛灌,咕咚咕咚好不响亮。
便听一族人怪笑道:“俺家的兔崽子正在爬你家音丫头的墙头呢,哪里顾得上我这把老骨头。熊哥儿,咱们做个亲家了如何!”
山熊呸了一口,大骂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觑见方位,便把水壶砸在那人胸口,那人向后栽倒,情急不忘兜住水壶,坐在地上却不生气,揶揄道“俺先喝喝儿媳妇奉的水也好!”便把壶嘴望口边送。
山熊起了性子,一跺脚飞身上去便抢,那人仓促哪得饮水,就地打个滚,站起身拔足连闪,两人上蹿下跳,你追我逃,把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冲天厉嗥,众人吃惊,朝落马坡望去,只见篝火旁边现出两条巨狼,皆有寻常三倍体量,一应通体雪白,只脊背略有杂色,印着熊熊火光,显得熠熠生辉。其中一条卧在火堆旁边,另一条伏身龇牙望部落这边凝视,不一会儿,一并起身消失在坡下。
山熊神色凝重,心中大是惊疑,“不对劲!怎地会是白狼打头阵?”
原来历次兽潮,都是大荒原北界的兽王为了缓解生育过多带来的压力,将老弱病残等兽逐出族群。另遣一拨强横凶兽在后督导,驱赶着望北来冲击人族领地,只需耗掉这些老弱族类,凶兽们一般都匿在兽潮后面不会进攻。那些凶兽,大多出身兽王嫡裔,化妖者甚多。兽类之化妖,便如同人族煎熬肉身,撷出周身诸秘,凭此脱胎换骨,开无穷异能。
烈山部落无论老幼都知道,白狼便意味着狼王族裔。人们并不是没见过白狼,只是谁也没见过打头阵的白狼。
山熊心知不妙,叫过自家闺女,刚要着她上山禀报族长。仰头却远远地望见祖魂祭坛之上,山继祖巍巍而立,便知他已有计较,心中不由稍定。
少时,落马坡下陡冲天兽吼,闻之如群鬼夜哭。墙头上每个人都不由心中毛,各自攥紧了手中兵器。过不多时,有兽群三三两两冲上坡来,如此绵绵不绝,顷刻间汇成涛涛兽潮,泄洪一般望寨子冲来。
“弓箭,各就各位!”山熊一声雷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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