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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这就是为什么钱必中执意要让我看那玩具箱里的玩具、为什么不肯叫丫头来帮他打伞,因为这样一来他才能被雨淋个湿透,从而有机会回到卧房进行杀人计划,也正因如此,他在河水中泡过才不会被我起疑——头发湿、换下湿衣都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五六分钟,在我一无所知的这短短的时间里,一件惊心动魄的杀人事件就这么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而我竟还有幸成为了这一事件的反面人证……
一时间心里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怔怔地抱着水车架子思绪纷乱。忽而听得钱大少爷房间的窗内响起了个声音,满带惊讶地低呼:“周……周兄弟?”
循声望过去,却见屋内窗前站着的正是楚凤箫——之所以被他“敬”称为“兄弟”,估摸着还是看在我借他的那本情。色小刊物的面子上。
我从水车架子上迈腿蹬住窗台,一用力窜上去,因为浑身水淋淋的,便没有下到屋中去,只在窗台上蹲下,抹了把脸上的水,望向楚凤箫黑溜溜的眼睛:“师爷好。”
楚凤箫有些好笑地上下看了看我,走近前来望住我道:“钟兄弟在那水车上面玩儿什么呢?”
玩儿什么,我总不会在那上面玩儿旋转缆车就是。
没等我应声,听得楚凤箫很是纳闷儿地“咦”了一声,道:“周兄弟是从何处上得那水车之上的?——对面竹林泥地之上并无足迹,而我方才也一直待在这房内——莫非周兄弟是从河的上游游过来的?”
我点了点头。
楚凤箫从我的身边将身子探出窗外,向着西边看了半晌,道:“那道飞廊挡住了视线……周兄弟可否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么?”说罢扭过头来满脸真诚地望住我。
我瞟了一眼床上钱大少爷的尸体,心中叹了又叹:人命无分贵贱,好人坏人,生命都是同等的重要——谁,也不能擅自夺去他人性命,否则这世界不早就乱了?
杀人者无论曾经有多好,只要杀了人,他就做错了事。
心中又是重重一叹,正要对楚凤箫说出钱必中来,突然屋中响起个声音:“凶器的木柄缝中夹着的是油纸。”紧接着从暗影处闪出个黑衣人来,苍白的面孔,死气沉沉的眸子,手里拿着已经从钱大少爷尸体上取下的凶器,正是那仵作庄先生,想来刚才他一直待在旁边研究那刀子,并没有理会我和楚凤箫之间的对话,而我也因为心事重重没有注意到这屋里还有他人,被他这么突然地从屋里冒出来,又黑衣森森白脸凛凛的,直把我吓了一大跳,吃惊之下便没蹲稳,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向后仰去,“哎呀”一声后哗啦啦地掉进了河里。
手忙脚乱地扒住了水车架子才免于被河水冲到下游去,甩甩遮住了眼睛的头发,望向窗口,见楚凤箫探出半个身子来看我,脸上又是那好笑不已的神情,问道:“周兄弟无碍罢?”
我不愿再回到窗台上去看到那位庄先生,便爬上水车架子,向楚凤箫道:“师爷,高三少爷的房里您是否还不曾查看?小生在那厢静候师爷。”说着一伸双臂勾住水车上方的麻绳,身子便被带动着往上游的方向拖,然后再用双腿勾住绳子,整个身体都吊在绳上,乘着呼呼的风声,很快便回到钱必中的窗前,在接近水车的时候松开腿,看准水车架子蹬上去,然后再松手趴住架子,安全到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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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去水湿的衣衫,换回那身干衣,走至堂屋,将我藏于桌下的那只玩具箱拿出来放在桌上,然后静等楚凤箫进门。
果不多时,楚凤箫匆匆地赶了过来,我便一指那箱底:“这里面有个刀子压过的痕迹,不知同那凶器是否吻合。方才在接受师爷问讯的时候小生曾经说过:昨夜曾有一柱香多(即五六分钟)的时间高三少爷独自在卧房中,而这段时间内小生就坐在这堂屋里——有昨夜负责伺候的小丫头可以作证。窗外水车上的绳子是小生才刚绑上去的,在此之前那上面并没有绑其它的绳子。”
我把能说的话说完后就不再吱声了——只要这位师爷不是太傻,把几件事情联系贯通起来就能明白这件案子的发生始末,而我也当真不想亲口说出“钱必中就是杀人凶手”的话来,他毕竟……毕竟是我的第一个学生,是一个仅有十二、三岁的孩子,是笑起来静静的、很纯真的、心灵手巧的、不太幸福的孩子。
楚凤箫叫人将凶器同箱底的印痕进行了比较,结果是完全吻合。又使人彻底搜查了钱必中的卧房,并没有发现他昨晚用以去往钱大少爷房间的麻绳,于是又令人去河下游的水池子里打捞——他问过了钱员外,那水池子里的水虽然又流向了府中别处,但是在出水口处拦着一张铁网,是防止池子中的鱼随着河水游到外面去的。既然连鱼都游不出去,那么那条长长的绳子如果被钱必中解开后扔进河中,最终也必会被铁网拦在池中。
最终衙役们找到了那条绳子,还有用来包裹凶器而不至使木柄被河水浸湿的油纸。带着这些物证以及包括我在内的一干人证,楚凤箫班师回了衙门,由于那位知府大人还在开堂审着另一件案子,我们这些人便只好在偏厅里等候,自始至终我也没能得到机会再同钱必中说上一句话。
终于轮到了这件案子开堂受审,钱必中被第一个带上堂去,其余的人继续在偏厅等着堂上来传,接着又是钱二少爷、钱员外夫妇、钱必中的亲生母亲以及钱员外的最小的那名妾室被一一带上堂。
过了许久许久,除钱必中之外的其它人又都被带了回来,钱员外脸色发黑,往椅子上一坐就直管盯着钱二少爷和他的那位小妾。想来是由于我这个外人在场,钱员外有话却不好出口,所以只好就这么瞪眼瞪着,直瞪得钱二少爷浑身吓得发抖,而那小妾索性直接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再看高夫人,脸上也是白得没有血色,眼底又是愤怒又是担心,然而看了看钱员外的脸色却什么也没敢说。
终于钱员外忍不住用颤抖的手指着那小妾咬牙道:“是不是——是不是我每次闹风湿痛而不能在你房中留宿的时候你就——你就——是不是?!”
那小妾直吓得哭晕过去。
看到眼前这一家人的情形,我隐隐猜到了几分——这钱二少爷之所以既不承认自己杀害了钱大少爷,又死活不肯说出昨晚他不在自己房中的原因以及究竟去了何处,想来是因为……是因为……钱二少爷与这位跪在地上的、与他年纪相差不了一两岁的美貌小姨娘……有私情!
这——这可是有悖人伦的事,难怪他死活也不敢说出昨晚自己的去向,只怕钱员外若得知了真相是要活活打死他的——不知那流氓知府用了什么法子诈他说出了实话,眼下的钱员外夫妇必然已经知晓了这其中隐情,没准儿钱员外一怒之下会抓钱二少爷去高氏宗族里问罪,届时非但他嫡子的身份不保,说不定还要受皮肉之苦甚至难逃一死。
可怜的只有钱员外,很和善的一位老人家,到头来三个儿子……一个也留不下。
然而话说回来,若不是他娶了妻又纳妾又怎会生出这样的事端来?
现在细想想,钱必中杀钱大少爷竟是一场精心策划过的事件:首先执行这个计划必须要有一个前提,就是下雨。否则他就不能借口留我在府中睡下,我若不留在府中,他就没了人证来证明他的不在场,也就谈不上什么以换衣服为借口回卧房而开始杀人行动,更不能利用下雨加速河水流动来缩短从钱大少爷房中往返的时间和利用雨声掩盖他出入水的声音。所以从一开始,这个杀人计划就是以下雨为前提来制定的。
钱必中很可能是知道钱二少爷同三姨娘的奸。情的,也知道钱员外每每关节风湿痛的时候不会在姨娘们的房中留宿,而那时钱二少爷就会同三姨娘私下幽会——钱必中手腕有旧伤,下雨之前会有感知,而钱员外每逢阴天下雨也会闹风湿,于是钱必中就利用此点提前预知了雨的到来,更是一举两得地利用钱二少爷不敢说出自己案发时在做什么这一条件将钱大少爷之死嫁祸在钱二少爷的身上!他要除去的,不止是钱大少爷,而是钱家所有的嫡子!
这就是残忍冷酷的嫡庶之争,如果钱员外仅娶一妻,就不会发生这么让人心寒的血案。不过说归说,在古代,纳妾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不会有人将这件案子归结到纳妾所致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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