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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原先就认定了两人是中原那大户人家走出来的学子,此时看脱脱不花红着脸求教的神情,越发认定了这个看法,中原大户读书人听着风光,实则不然,家族的压力迫使他们必须放弃了许多东西,其中最要紧就是色字上,先辈们认为,小人先之,悦之以声色犬马,纵之以驰骋田猎,侈之以宫室器服,志气已乱。所以在这一点上,不管是世家子弟,还是寻常耕读之家都严厉禁止的,在家里碍于父辈的脸面,圣人的教诲,他们尚未能控制,可一旦游学在外,又或者是有了功名,他们就彻底放开了,这也是为何,许多读书人一入青楼就无法自拔了,就比如北宋的柳永,这位出身诗书世家的贵族公子,一旦出入“秦楼楚馆”,接触到“竞赌新声”,浪漫而放荡不羁的性格便显露出来,因此,青楼成了他常去之处。科举落第后,这位小哥干脆来个决断,沉醉酒楼,自号奉圣旨填词柳三变。算是开传读书人的声色犬马的先河了。
有了这个认识,店小二也不含糊,落了座,重新给两人满上了一杯茶汤后开口说道:“公子有所不知了,这小镇虽说地处边陲,但位置好,加上朝廷扶持,所以还算繁华,这半年来文人墨客来往多了,往日并不兴盛的勾栏开始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光是蝎子街就新建了七八座独门独院的小楼,里面的姑娘说是来自中原的苏杭二州,那是糊弄外地的鬼话,其实都是本地的姑娘,对了还有许多从草原上来的,这些姑娘入了楼,学了些诗词歌赋,吹拉弹唱,借此提高了身价,不明所以的客人一头撞进去,花费的银子可就不少了,这半年来,光是我看到了就不下百来个似客官这样的世家子弟在里面花光了银子,落了一个流落街头的下场,所以这勾栏要去也得去一个熟一点的,一来不至于花费太过离谱,二来么也算给自己保存几分脸面,客官说是不是?”
“是,是!”脱脱不花忙点头道
店小二见脱脱不花赞同自己的看法,显得十分高兴,继续说道:“当然了,能在这里开勾栏的也都是有些手段的,那些姑娘未必来自江南的苏杭二州,但不否认这些姑娘入了她们的楼,再出来可就是另一番景象了,个个能能奏乐唱歌,吟诗作画,而且熟知古今名人轶事,谈吐风雅多趣,气质又特别高贵娴雅,只要客人舍得花银子,这些姑娘一出场总能带来满室春风,使每位客人都兴致勃勃。不是达官贵人,她们便与你谈论诗词,若是官场人家她们便与你谈些时下局面,总之客人花了银子,总能让你满意,所以这银子贵是贵了些,但这里的姑娘可都对得起这个价格,至于那些无奈,没银子又想着进去品尝一番,那就太跌份了,我看两人这一身打扮,未必在乎这些银子,可花了银子,总得姑娘陪着舒坦,还要上得了档次的是不是,不怕客官笑话,你看我这酒肆还不错吧,那是早些年置办的家当,这几年来我可什么都也没做过。”
世子听着好奇,道:“掌柜的酒肆坐北朝南,位于小镇的交叉之处,不论是去蝎子街,还是去左侧的鞑子街此处都是必经之地,更何况这对面可还是清一色的勾栏,可谓是文人墨客,达官贵人,市井小人都能吸入,算起来每日的银子应该不少才是,为何……?”
“为何几年都没置办家当是不是?”不等世子把话说完,店家小二自言自语的说了出来,说完嘿嘿一笑,道:“不怕你这娃娃笑话,要说这事儿怪就怪我不该去读那圣人书本,骨子里有了几分文人墨客的酸腐之气,总想着往那文人堆里钻,可那些可恨的文人又自命清高,说个诗词,唱个曲儿,写个字儿都要讲究地方,酒肆是不错,可有怎么比得上温柔乡呢,不说那独门独户的小楼,就说那些姑娘的模样,身段,情调足以迷死个人,有她们陪着你弈棋、歌舞、丝竹、书画哪一个不想醉死在里面,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只要读书人就没有信封这个道理的,我那会儿也不知怎么就跟着魔了一样,一月总要去上几次,去了非但喝了茶,还听了曲,题了字儿,这样一来银子可就不经花了,说到底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差点就倾家荡产,总算是迷途知返,这半年来也只是每日打开窗户看上一眼,去是不敢再去了?”说完自嘲的一笑。
脱脱不花与世子彼此看了一眼,各自也淡淡一笑。
店小二继续说道:“客官要去,小可倒是可以指点一二,这蝎子街上七八家勾栏,要说好那都好,可好里面也有相对的,最好自是春宵楼了,听这名字就不一般了,是取自前朝大学士苏轼的诗词,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只要进去了,没有你不满意的,不过这银子可就是流水了,一晚上不下百两,若是客官还想唱歌曲,填个词儿,喝个花酒什么的,一晚上至少这个数?”店小二说着伸出了三根指头。
虽说早有准备,听到了这个数,脱脱不花还是吃了一惊,平日在王庭的时候听文也先吃一顿酒席花费白银百两,暗地里没少骂这父子二人奢侈,如今看来,就那父子二人花费的那点银子与中原的达官贵人比起来着实不算什么,就连这寻常的一个勾栏也比父子二人要得多了。想到了这里,不由得摸了摸口袋,这次出来银子是带了不少,可这般花法,怕是用不了几日就得流落街头了。
“掌柜的有没有那种银子花得少,这姑娘么……?”脱脱不花红着脸问。
店小二嘿嘿一笑,道:“一看客官就是明白人,既要价钱公道,又要姑娘不错,这样的地方别的地方有没有我就不知了,不过这边陲小镇可是正儿八经的有了。”
“这地方在哪儿?”脱脱不花问道。
店小二会意的一笑,伸手往窗外一指,道:“这江城楼就是了,客官可别看这院子不大,装饰也不精致,可好东西光看表面是看不出来的,不怕告诉你,这小镇的达官贵人就喜欢在这儿喝花酒,每个月有事没事总要举办几次酒会,所以来往的文人墨客就不少了,比起春宵楼一切向权贵,这江城楼的姑娘却对达官显贵并不十分热衷,但对文人雅士却非常礼遇,因此有许多文人名士朋友,彼此诗文酬唱,常能与他们通宵达旦地品诗清谈。此地的文人都以能参加江城楼主持的文酒之会为荣幸呢,难得是这里非但价钱合适,就是姑娘的也十分的美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谱儿也小,性子可比春宵楼的那些当红头牌要温顺多了,还有她们的曲子可好听多了,先前你也听到了,那醉红的小曲,旧时横塘明月路,少年郎,不知愁多好听啊?”
脱脱不花颔了颔首道:“这曲子的确不错?就不知这人?”
店小二忙道:“客官大可放心了,这醉红秀目粉靥,高挑身材,纤细的腰肢,颇是婀娜多姿,难得的是善操琴、弈棋、歌舞、丝竹、书画,绝对是让客官满意,不怕客官笑话,小可认识的醉红的那会儿,她才刚入江城楼,模样虽好,可没什么名气,也没底气喊出天价,所以只能陪着我们说说话,喝喝酒,并不讨人喜欢,可就在去年,从中原来了一个书生,这书生模样虽不咋样,可一身的本事却是厉害,不但歌喉嘹亮,而且能自编歌词,赋诗作文,为人也诚挚重情。两人一见面就情投意合,又彼此身世相似,感慨相同,常互相慰藉,互相怜借,从而产生了真情。私下里海誓山盟,互许了终身,只是迫于现况,两人只能暗中往来,只等攒足了钱好来个喜结连理,可你也知道,这些姑娘入了江城楼那就是江城楼的人了,那些妈妈还指望着醉红给她赚钱呢,哪能这么快就人给拐走了,也不知背后里使了什么手段,那书生坚持了数月,终于熬不过还是走了,临走之前什么话也没留下,就让人给醉红送了一首词儿,说是这词儿是中原一个最有本事的官儿填的,很有才华,只要好好唱,就有出头之日,这词儿的确是好词儿,醉红姑娘本就善唱曲,这曲子经她的口唱出来,立即就红了,那些士子帮忙鼓吹造势,这才半年的功夫,醉红姑娘就成了这江城楼的头牌姑娘了,想当初我可是天天去,如今却不一样了,别说去做那个啥,就是坐在哪儿让她唱歌曲也要几十两银子,还得添上一桌酒席钱,我这小楼看着是不错,可也经不起这般花费不是,所以这花酒的买卖还真吃不起,好在这江城楼离我这儿也不远,打开了窗户偶尔也能看上一两眼,算是知足了。”店小二说着一脸的陶醉,那模样让脱脱不花有些羡慕,忍不住轻轻叹了声,道:“这人啊还真能有太多的欲望,若不然哪有这等自在?”
店小二有些感悟的接过话头道:“可不是么,咱么圣人早就说了,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罪莫大于可欲,咎莫大于欲得,祸莫大于不知足。故知足之足,恒足矣。我如今是什么也不想,每日能透过窗台看上一眼我的醉红,这日子也就知足了。”
脱脱不花颔了颔首,还想说什么,却见世子不时的伸手指了指太阳,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再这么胡说下去,这天儿怕是要黑了。
店小二面上一热,骂了声道:“你看我这张臭嘴,一说上就没完没了,差点把正经事给忘了,这江城楼啊虽说也不便宜,但好在不离谱,两位客官只要悠着点,一晚上也就四五十两银子,我看这位客官眉清目秀,浑身透着书卷之气,想来也是诵读过诗书的人,有几句话儿给客官说说?”
脱脱不花与这店小二颇为喜欢,听他如此说,忙道:“掌柜的不必客气,有什么话只管说来便是。”
店小二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大事,这勾栏虽说是风尘之地,但里面的争斗不亚于朝堂,那些进去的姑娘也分三六九等,头等的姑娘倒也有些自由,还能说上话儿,末等的姑娘可就没这待遇了,被人使唤不说,还得接最脏的活计,所以但凡进了楼的姑娘,也是拼命的往上爬的,有相貌拼相貌,没相貌的拼学问,身段,再不济也拼一个伺候人的功夫,当然了这些与姑娘的曲子比起来就差的太远了,但凡有好的曲子,经过她们的口唱出来,再有着几个文人雅士一番吹捧,就可以声名大振,身价百倍了,所以这楼内的姑娘,欢喜的不是那些达官贵人,他们固然有钱,可肚子里没货啊,一日两日还能凑合,时日长了,可就不如读书人值钱了,尤其是那些真学问的读书人在楼内可是最吃香的,你是不知道,一些姑娘为了得到他们的诗词,非但不要他们的银子,还倒贴不少,我看客官文质彬彬,也是个读书人,若是肚中有些才华,不妨试一试,才华嘛卖给谁不是卖,你看前朝的柳永大半辈子沉醉于听歌买笑的浪漫生活之中,将腹中大好的才华卖给青楼女子,这名声可一点也没小过,就连那金国的王爷也对其赞誉有加呢?”
脱脱不花一脸开怀的笑容,望着那江城楼说道:“冲着掌柜的这一番话,今日我就这么做了,在下虽不才,但这诗词么还能写两首,唱个曲儿怕也不会太差。”
“哈哈,冲着老弟这一番话,改日的茶汤钱我也不要了!”店小二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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